Aliadiere住在瓦斯行旁邊,每天經過樓下時,都看見一桶桶瓦斯整齊陳列著。運送瓦斯的車輛,是一座藍色的發財車,從很久以前就在這裡載送著瓦斯,Aliadiere對於瓦斯車司機有很深刻的印象,他是個中年人,但車窗上掛著一支發亮的自動筆,批貨來時,中年人會用那支炫目的自動筆簽單子。那筆沒有讓Aliadiere特別想起什麼事,但每當看見那中年人,有時從窗戶有時近距離,男子的手上似乎總該有自動筆。
這是一間冷氣很吵的房間,Aliadiere並不以為意,但有次他的朋友不禁為此感到厭煩,遮起著耳朵並不留情的對Aliadiere說:這讓人焦慮。另一個朋友也說,住在瓦斯行樓上,總該有個消防栓還是什麼的,否則危險。Aliadiere不是不在意安全,但房間裡什麼都沒有,多個消防栓實在也怪;確實是什麼都沒有的房間,除了一台很少使用的音響,很少使用的冰箱和很少使用的床,Aliadiere並沒有太多家當。住進來後不知道已經多久了,像要重新粉刷死白色牆壁的心情也早沒了,買櫥櫃和桌子實在沒有必要,他沒有幾件衣服,放在床上都顯得寒酸。Aliadiere倒不是不常待在家,事實上他很喜歡坐在家中地上的感覺,他不喜歡變化,所以冷氣機不是困擾:首先,冷氣機的聲音已讓他習慣,其次,冷氣機雖吵,但發出的嗡嗡聲卻非常一致,從無變化,這讓他得到了一種安心。有時心情不好,即使在冬天裡,他也會打開冷氣機,是為了聲音。
Aliadiere從來沒有真的心情不好,或該說即使有也只是淡淡的悲傷,但這不是個他慣用的詞。他不常說話,更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
但他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夏天時,Aliadiere喜歡走在離家方圓一公里的區域,感覺熱天以及每個屋子裡可能發出的冷氣機聲音,但他從不走得很遠,否則他會以為自己已經離開家很久(不是很遠,是很久);冬天時,他喜歡在加油站一打烊的時刻,走到加油站旁邊看著檳榔攤的一排排菸與飲料:從左到右,是長壽和黃長壽,新樂園,三五和萬寶路,萬寶路淡菸及和平香菸,黑與白的大衛杜夫,飲料則常常變換,生活泡沫紅茶花茶綠茶,維大力和舒跑,康貝特是基本班底。只有在冬天他會買了菸站在加油站旁,有幾次檳榔攤小姐看見他站得久,對他笑,Aliadiere也對他笑;Aliadiere並不吝嗇於微笑,他不抽菸,只是喜歡在冬天買菸,看看打烊的加油站,回家把菸放在床舖下。冬天很怪,站得再久也不會覺得離家很久或者遠,但他一定在檳榔攤打烊前回到家。
Aliadiere的音響很不錯,可以放黑膠唱片,但他沒有使用過;大部分在家裡的時間,他會坐著整理自己的包包──是啊,他出門都帶著包包,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包包是草綠色的,耐吉的。其實包包裡也沒有什麼東西,但會有錢,有一些筆,有很多筆──Aliadiere喜歡筆,這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夏天他會在包包裡替自己準備一塊海綿,把冰水包在裡面,冬天時,他會準備打火機──他不抽菸,但想著要去買菸,帶著打火機也安心。坐在地上整理包包,或翻看舊報紙是他最常做的事情;他覺得過去的新聞很有趣:這些人現在到哪裡去了呢?現在這一秒又在做什麼呢?想著,就可以想很久。他也擅於擦拭房內的物品,儘管並沒有什麼東西讓他清理,但他會把音響弄得非常乾淨。他沒有唱片可以放,即使有,他也不會想要放。他喜歡的音樂,只有瓦斯車的引擎聲和冷氣的聲音。
他喜歡筆,也注意到了瓦斯車司機的筆。有時後,他會想要一支一樣的自動筆。
「你就住在樓上啊」「是啊」Aliadiere笑了,對著瓦斯車司機笑。「不常看到你」(Aliadiere心想,可是我常常看到你呢)「你要去哪裡?」司機問,這是冬天的下午,加油站還沒有打烊,天氣已經有初春暖意「我要去散步」「喔喔」司機一邊簽收單子,當然,用著那支自動筆,一邊回應Aliadiere。「那麼,下回見了。」「好的,你的筆很漂亮」「這是我女兒的筆,跟她去買的時候她順便挑給我的。我是兩個小孩的爸爸啊」
那天晚上,Aliadiere在加油站(已打烊)旁,抓著一包長壽菸,(還是沒有抽),很用力的想著與司機的對話:這麼說來,你是帶著女兒去買筆的啊?我也喜歡筆,你都去哪裡買呢?我最近不常買,都用過去的,一邊看報紙一邊數著自己的筆。喔我不是專家,但我有一些筆。
回到家,把菸包塞進床底,他開始數著自己的筆,數到天都亮了。
他很久沒有坐車子了,但其實感覺還不錯,跟走路不一樣的是,他並沒有感覺他已經離家很遠。「我要去市區送瓦斯,可以載你一程」Aliadiere說了謊,說自己要去買筆,司機於是載著他駛向市區,一路上,Aliadiere都看著那支筆。
文具行很大,他不想進去。「我先去送個貨,然後就下班了,到時我再來接你。」Aliadiere答好,看著車子開走。
他又開始有種離家很遠的感受,他想起冷氣機的聲音,一直想;他站在文具行門口想著。他的包包裡有很多的筆。對面是唱片行,他想到自己的音響都沒有東西好放,但也不想走進去挑個幾張唱片。
只是,只是,我可不可以跟你要那支筆呢?這樣的要求會不會很怪,我知道可能會……嗯謝謝你,我知道裡面有在賣,可是我沒有走進去,我也不想要一支薪的筆;事實上我有好多筆了,各式各樣。對啊,我很想要你那支筆,很漂亮。
「也許他不會來接我了」Aliadiere心想。其實,他不送我筆也沒有關係,不來接我也沒關係的,真的沒有關係的。那是他的女兒送給他的筆,而且,我都有那麼多筆了。
他在不遠的對街看到了藍色的瓦斯小發財車,是來接他的沒錯。Aliadiere決定擠進人群,隨著男人和女人移動著,往一個不知道是哪裡的方向。他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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