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的窗子已經很久沒有打開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因為自己的房間正對著對面租屋樓房的後面,斜上方的窗子便是房客的房間。高中的課業正緊著,有段時間晚上那租屋客喜歡放著震天價響的搖滾樂,邊彈著電吉他嘶吼;要不就是聽見恩愛的小倆口低聲呢喃的甜言蜜語,相安無事也就罷了,要是吵起架來那可是摔碗摔盤的讓全鄰居都知道他們為什麼吵架,比電視連續劇還精采。漸漸久了,只有晚上才坐在桌前拼命用功的男孩,怕受干擾窗子總是鎖的緊緊的,慢慢地窗栓已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不管窗外是陽光普照或是紛然細雨,只要把窗子一關什麼也看不見,聽不清,窗外和屋裡是兩個世界。昨夜下了場轟雷大雨,被窩裡的人只依稀聽見幾聲悶響,早晨天空被雨水洗淨,晨陽散發著金黃色溫暖的光芒,把整個世界包容在幸福柔和的氛圍裡。麻雀們似乎特別興奮,一早兒便在男孩的窗台大聲的歡樂喧嘩,分搶著他們尋到的小蟲。「吵死了……今天怎麼這麼多麻雀阿?」男孩不悅的把窗戶一打開,麻雀們一哄而散,喧鬧的散飛天邊。他惺忪地伸著懶腰,突然看見上面窗台擺了好多嫩綠鮮豔的小盆栽,有仙人掌、鐵線厥、還有好多他認不清的植物,花花綠綠的像個生機盎然的小花園,「房客又換人了嗎?」他心裡想著。
沒多久他便知道對面住的是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女生,因為好奇他不大習慣地把窗口留了一點點的縫,常聽見飄過來她講電話的聲音,溫柔悅耳並不構成干擾的。男孩也忘了把窗關上,她喜歡在一大早他上學快出門的時候,愉悅的在窗台澆花噴水,心情好的時候會聽見她跟著唱片哼唱的歌聲,不十分明顯壓低聲量的,但仍聽得出她的聲音極其清新感性,能唱的和唱盤裡的歌聲一模一樣,在鄰近街道喧鬧的車聲中,聽起來就是那麼的特別。有天傍晚時分他疲倦的放下書包,從窗縫看見窗台外有幾團白茸茸的小球,他把窗子推開,一個個捧在手心,原來是不知從哪飛來蒲公英長滿毛絮的果實。澄紅的夕陽從左邊斜照,他才發現從他的窗台的間隔中還可以看見這麼美的夕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忽然想起小時和同學們玩捉迷藏忘了回家的那個快樂的下午。
漸漸男孩習慣關心對面女孩的一舉一動,像個熟悉的朋友一樣,常在唸書時不自覺聽見她的聲音,而模模糊糊的發起呆來。最近不知為何鮮少聽見她唱著歌兒,在這快接近考試的晚上,他聽見她講電話的聲音:「你問我為什麼不讓你了解我嗎?」她聲音裡有著黯啞的哭聲,他不禁把窗子推開了些:「在認識每個人前,我習慣朝他們望一望,至於你我已仔細看好多遍了,尤其在我可能把情感付出的時候;從你們臉上的神情和散發的氣質,我可以揣摩你們會說的話,及做什麼事……你知道我難過的時候會做什麼嗎?我不會讓你知道,每個人心裡有那麼多秘密和過往,在我知道你的心還不能包容接受的時候,我會把我的軟弱和擔憂自己消化,在我世界的門沒為你開啟,你只是徘徊於花園之外的路人……」,忽然有種迷離的思緒在他的腦海徘迴:「這是屬於這城市的對話嗎?在這充滿喧亂繁雜的世界……」寂靜的深夜,一切重歸平靜。男孩不知怎地竟睡不著,忽地額上屋外的窗子嘎拉一聲推開,是那女孩的房間,他輕輕坐在床沿往上看,第一次他看見那女孩,月光淡淡的灑在屋簷窗邊,她凝視著深藍夜空看的出神;今夜的星星全出來透氣了,像銀色的細沙鋪滿了整片藍色海岸,他怔怔的望著天空,不知不覺也看了整晚的星星。
隔日他整天坐在桌前,窗子開了一半,微風陣陣吹進屋裡,替他翻了幾頁還沒動過的書本。對屋的窗子又傳出推開的聲音,男孩下意識地想關起窗戶,來不及了,幾百片粉紅色的花瓣緩緩從空中飄落下來,在微風裡盤旋飛舞,降落在灰白的屋簷;男孩看呆了!他從沒看過這麼多粉紅馨香的花瓣,在空中飛翔的模樣……
他不知不覺參與了一個女孩的悲喜,就在那扇窗前。在一個大考完不久的午後,如那天下午同樣的陽光,相似的空氣,他恰巧地從窗縫間又看見花朵如細雨般緩緩飄降在這片水泥屋牆,這次是橘紅色鮮豔的花朵,男孩拉開窗戶愉悅的對女孩喊著:「你送的花我都收到了,第一次是蒲公英的果實,後來是粉紅的洋蹄甲,現在是火紅的鳳凰花瓣,我想要謝謝你告訴我,夏天就快來了!」女孩驚喜的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我從不知道那房間有人,因為你從不把窗子打開呀。」不久後的夏天,女孩換了新的窗簾,男孩在窗台上灑了小米,每天清早期待麻雀們的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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