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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9-07 12:14:16| 人氣13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哭泣的工人和那群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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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我如往常地坐在店裡玻璃櫥窗後面,死命地搧著手裡捏緊的一本流通物誌,好享受薄弱的氣流傳送的一絲清涼。外頭的金黃陽光透過被我擦拭不下百次的透明玻璃,懶懶地灑在展示櫃上,這時剛好是下班車潮湧進前的真空階段,讓我這個每天工作八小時的小工讀生暫無風景可看。待的這手機店是老闆開的第二家分店,由於剛開幕生意並不是頂好,被老闆派來這可說是較輕鬆也較無聊;有時我坐了一天才賣了一張易付卡或手機皮套,幾百塊的業績,難怪在這大熱天老闆認真的跟我說了一句:「妹妹,這裡生意不太好,冷氣不要常開……」


從此天真的小工讀生如奉聖旨般聽從,也開始了夏末炙熱難耐的酷刑。我常捏著那本薄薄月刊,賣力地想搖出更多清涼,可憐那本月刊從嶄新潔淨折騰到破損老舊,真是失了它做為流行資訊快報的光采。我常搖著它不可自制地在昏昏欲睡的下午閉上有如千斤重的眼皮,又突然地嚇醒過來提醒自己不能睡覺,一方面老闆有時會騎著機車過來查勤,另一方面對著人來人往的大馬路打瞌睡實在太丟臉了,何況是在工作時間呢!所以我就跟平日上課沒兩樣的在睡與不睡之間拉鋸,唉,真是沒有暑假隨心休憩的氣息阿!


不過因為如此,我順理成章地有了每天空白的下午盤踞在櫥窗一角,仔細觀看這個城市的機會,看它飛散的塵土,夕陽落日中紛紛亮起的招牌,和在喧囂車陣中穿梭的機車騎士;他們常皺緊眉頭咬緊牙關,在大雨或烈日下奔馳,十分神勇的闖過一個又一個的路口。當然除了趕上班的騎士外,近都市的這條馬路更常見到騎著摩托車逛街的可愛老人,他們多半頭戴不知名的黃色塑膠帽或那位競選人的競選圓帽,穿著米白汗衫挺著滾圓的肚子,四平八穩的坐在鈴木老牌機車上,用著二十時速慢慢滑過街道;看起來不像是趕時間辦事情,反像是左顧右盼看著已十分熟悉的景物招牌,彷彿看到它們沒變便放寬了心,墨鏡底下的嘴巴便咧開了一絲笑容;更拉風點的就載了孫子或心愛的寵物出門了,它們彷彿也感染了主人得意的心情,頭上的毛髮如沐春風的冉冉飄起,臉上也露出了怡人的笑容。引人注目的不只是這群悠閒的老人,繁忙的街道上也不乏騎乘小綿羊的妙齡女郎,從她們的穿著你可以揣想她們的職業:黑衣皮鞋準是標準的上班族、身著素雅套裝也可認出是那品牌的專櫃小姐,另外也有著水手裝制服的學生呼嘯而過,不過很奇怪的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皆有一頭飄散不羈的長髮;她們不知為何,通常騎的飛快,等到美好的身影從眼簾消逝,殘存的卻是他們髮絲飄逸風情萬種的影像。所以當你看到街上男子的眼光很一致地聚集在某處,必定是長髮窈窕女子出現;幸好到如今還沒有任何因用心不專的車禍在門口出現,我也樂的和大家一同欣賞,藉以振作精神。


漸漸到了黃昏落日時分,馬路也湧進下班人潮,我上前打開落地玻璃門,空氣裡的喧嘩立刻一股腦兒的湧了進來。城市的天空不再是熟悉的金黃,而是天色早昏的灰白,天天地獨坐店門,你會對光線的轉換特別敏感;當展示櫃反射的光線忽已變的柔和,當你在門口掃落的不只是煙蒂而是夾雜了一兩片落葉的時候,抬望眼,發覺秋的氣息就是那樣神秘地朝你包圍而來……雖這城市往年某月都同樣的晦澀、現實,我們不能種朵玫瑰宣告季節的轉換,也聽不見杜鵑鳥報春的曉聲,那麼唯一的訊息,就只有來自頭頂上的那片天空,它藉由每日復始的微妙色澤轉換,緩緩吐露這一個事實。


傍晚六七點,重點來了,我又聽見遠處嘹亮刺耳的狗叫聲,那是一群瘦小的吉娃娃,天天咆哮如一群邪惡的狼呼嘯而過,遭殃我們這一整排的商店。兇狠潑辣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更厭惡的是它們喜歡正對著店門口,以極醜陋的姿勢留下排泄物。這種長相奇特,又瘦小兇惡的狗正是我最討厭的類型,大剌剌的叫囂不論,又喜歡在重要的大門口撒野,每每教我氣的發抖,從後頭拿出一隻大掃把趕人,掃把鬃毛的高度非常適合它們矮小的體型;當我故做打狗狀時它們竟更兇狠的對我咆吠,好像一群明知打不過人的流氓脫逃前仍不忘撂下幾句狠話:「真是一群臭狗!」我忿忿的說。


暗黑的夜幕和星星逐漸清晰,城市閃爍的霓虹燈此起彼落的亮起。我吃完了便當舒服的伸伸懶腰,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與這城市十分不協調的哭聲,接著我看到了一幅令我不敢置信的景像:一個滿頭亂髮目光呆滯的男子提著便當從門口蹣跚走過,他的黑髮像是睡醒後的披頭四蓋的滿頭滿臉,剛好模糊了他的五官,短小卻精幹的身材顯的孔武有力,從他破爛的衣裳和藍色雨鞋,可看出他是做工討生活的;但是那哭聲,那令人側目與這喧囂街道極不協調的哭聲,卻深深抽緊了我,他哭的像想把內心巨大的悲傷全部傾倒出來一樣,而那悲傷迅速把我吞沒,讓我不能動彈地巴望著眼看著他離去……


怎麼會這樣呢?是怎麼樣的悲傷讓他變成那樣的?其實輕易可以看出他的精神有些不太正常,那麼從一個不正常的人所發出的哭聲似乎也不大奇怪了;但我依然不捨,每當又聽見他傷心地啼哭,我的心又不受控制的難過起來;那哭聲,像是從一個受傷的動物口中悶聲啼哼出來,彷彿他柔軟的心被刺傷了,毫無防備之力的他像一個嬰兒無所抑制的嚎啕大哭。是家人遺棄了他嗎?像他這樣的智能一定受了不少欺負吧!他話說的清楚嗎,還是一講話就要比手劃腳呢?社會上應該還有很多這樣的人吧!他們若都如此傷心啼哭著,正常的我們難道狠得下心對他們不聞不問嗎?我阻止自己再這樣無止盡的為他設想下去。幸好他不是每回經過都在哭泣,有天夜晚趁他走過,我抓了塊抹布出去佯裝擦玻璃,其實是想知道他家的方向,只見他很快地拐進了對街的暗巷,頭還是低低的亂髮遮住了他模糊的目光,我想他從來沒看清楚前方的路過,就像他永遠看不清楚前方的未來一樣。


我們老闆是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的人,不論他高興還是生氣都會突然的咆哮幾句,如雷貫耳般的。他和老闆娘同樣年紀皆不過三十,老闆娘皮膚黝黑且體格纖細,尤其又蓄著女孩子剪的男生頭,要不是女兒常帶來店裡玩,沒有人會相信她已是兩個孩子的媽;但依我秉持公正的描述,她削尖的下巴、黝黑的皮膚、加上一雙上挑的眼睛,活脫脫像是個真實世界的巫婆,我永遠記得剛踏進店門時我還以為這是個流氓和巫婆一起開的店,因為加上老闆那比三分頭還長一點點的頭髮……喔,天阿!我每每想到那情景就要為自己的想法發笑。老闆雖長的不算好看,但對某些女性客人來說卻有股奇特的魅力,他講台語絕對比國語溜,但帶點憨直又不失男子氣概的瀟灑,每當我們在旁顫顫兢兢觀看老闆怎麼做生意,卻常被他爆笑奇特的言詞弄得止不住笑。老闆娘雖有時扳著臉,但但大半時刻是掛著如羞澀少女般淺淺的笑,尤其是傍晚六點騎車回家當她在後座被老闆載著的時候。夏日炎炎,她偶爾會一改ㄒ 牛仔褲的穿著,穿件性感清涼細肩帶的涼快衣衫,但她黝黑瘦弱的身材實在有點撐不起這樣的場面,且讓人不禁皺眉深思,她是怎麼禁得起兩個小孩的折騰的。


店裡還有另一個股東也幫忙照顧生意,我們都叫他大哥。他的個性就跟老闆南轅北轍,除了做生意必須熱切現實的那面相同之外,大哥的個性就較多情委匜,不似老闆那般爽快,他雖待我們較親切,但慢慢的會發現大哥其實常有心機地記得很多瑣瑣碎碎的小事。剛做一個多禮拜的下午,我被差去顧新店,才剛推開門有張熟悉的面孔也走出來,我定神一看:「你不是小雯嗎?」

「你不是小卿嗎!」她也驚喜的大叫,「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打工阿,你呢?你該不會住這樓上,還是…...我腦筋飛快的想到:

「難不成你是大哥的女友?」小雯靦腆的笑說:「對阿,我是他女友阿。」世界真是太小了,小雯是我國中的同班同學,那時她身材較豐腴圓潤,有雙大大圓圓的眼睛。印象最深是她每每就做在後排自己的位子,上安安靜靜的編著各種花色圖案的幸運帶。現在的她清瘦亮麗了不少,但和人說話還是羞羞澀澀小心翼翼的,我們興奮的寒暄了幾句,就聽見大哥過來載她吃飯的汽車喇叭聲。「不過大哥配她年紀是大了些……」看著她幸福的背影我這樣想著,不過只要她們高興就好了,不是嗎?

於是店裡工作越做越順手,大哥也常叫我去新的店陪小雯說說話。日子也過了大半,直到我發現為何常有黑色加長型的轎車,從裡頭出來一些神秘三教九流的人物出沒在我們店旁,有晚我跑到不遠的麵攤買晚餐,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做黑的阿!」我們店旁是間小小的伴唱小吃店,白天都緊掩著鐵門,晚上才偷偷推出閃著刺眼霓虹燈光的招牌,進出的服務生穿著白襯衫西裝褲卻難掩江湖風塵氣息;女的裙子短的不能再短,男的就如穿著西裝的流氓一樣。本來這樣的相處原可相安無事,直至一天下午有個高瘦的男服務生進門,指著門口的海報問:

「小姐,你們外面配的遠x加3210只要九百九是真的嗎?」
「沒錯,但是需要申請兩個門號。」
「不能再便宜嗎?八百元我就跟你辦了!」

誰都知道這是規定價格,是沒得殺價的,但任憑我好說歹說他都像是跟我胡鬧的一樣不死心,最後只好請出老闆娘他才沒趣的離開。

從此晚上守店成為我的夢魘,他有著高瘦削尖的鼻樑,尖窄的下巴,暗褐色的皮膚和留著西裝頭,看的出來他是不學無術中長的還算不錯的。但從他陰沉的眼睛和尖瘦臉龐傳出的刻薄氣昧,令人非常的不舒服;從傍晚營業開始,他只要一有空就會出來到我門前晃來晃去,有時是藉故買個香煙或和人聊天什麼的,然後又竭力自制裝著沒什麼,又帶點自卑想望的神情往店裡張望,他的出現總讓我不寒而慄且感到嘔心,彷彿身處在冰冷腥臭的冰窟裡。只要視線一瞥見他白衫黑褲的身影,我就趕緊低下頭來假裝看著手上的雜誌,直忍到他回店的空檔才喘了口氣,調整一下緊張的呼吸。


從他的眼神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且我真的奇怪他到底看上我那一點。他們店裡的小姐那麼漂亮,隨便挑一個都比我強呢!第二次我才搞清楚他根本不想辦什麼手機,只是想用爭辯價錢的機會跟我說話而已。這方法用了兩次之後他乾脆毫不掩飾的隨便找藉口,且是用衝的跑進店裡來;一次是和朋友在外面打手機進門假裝問我遠x的客服電話;第二次我故意站到櫃台後面看雜誌,他仍是那付愛慕靦腆的臉孔直闖進來問同樣的問題,還叫我看看他有點故障的手機,我連他的問題都還沒聽完就把那支黏膩陳久的手機又拋給他:「我只是工讀生不知道怎麼修,你去問別家好了。」他的手機真是陳舊的可以,害我哆嗦著身子邊死搓著碰到手機的那隻手……


很多個繁星點點的夏夜和漫天彩霞的黃昏過去,我知道這個暑假正慢慢溜走,而打工的日子也剩下最後一個星期。這天我一到店裡就被大哥叫去整理新進門號的資料,桌邊已有位從沒看過且親切大方的小姐坐在那:「你就是小卿吧!」她邊迅速熟練的工作邊教我怎麼整理,並親切的和我寒暄。她看起來善解人意且親切善良的面容,讓我一下子就對她有了好感,原來她就是我在店裡常聽見名字的那個人阿。

「那你是大哥的朋友,今天過來幫他的阿?」我隨口問問。她很自然的說:
「我是他女朋友阿,很久沒過來這了。」


我一聽呆住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阿!「喔,你是他女朋友阿…...」我極力遏止聲音裡的驚訝,裝做沒事的問。她看著我用著有點奇怪卻不容置疑的口吻說:「是呀!我跟他一起四年了,現在還是。」「那……那你認識小雯嗎?」我下意識的問出這句話,不知怎的低下頭來不敢看她的表情。「認識阿,」她爽快的答。「她不是大哥的一個朋友嗎?」又泛著溫柔的笑容了。


「完了!大哥,我也沒辦法幫你了!」雖然事不關己,但我的腦海竟立即冒出這句話。小雯和大哥交往才沒多久,可見是大哥腳踏兩條船和小雯在一起的。真是,大哥怎麼可以做這種事辜負兩個這麼好的女孩子呢?且竟如此意外地,被我這即將離職的工讀生知道,坐在櫃台外吃麵的老闆好像聽見我提到小雯的名字,臉色大變連忙跟從門口走進的大哥不知咕噥什麼,只見那天大哥的臉色難看極了,雙眉陰沉地壓住了眼睛,我裝著什麼都不知道地做我的事。「管他呢!我也沒把真相說出來阿……」


夜晚餐畢時分,街外的雨無聲無息的下了起來,夜的喧嘩和炙熱彷彿被雨澆熄了般降溫下來,車輛和行人少了大半;被雨浸濕的黝黑道路瞬時變的空曠,細雨斜織的簾幕將萬物包覆隔離,僅存模糊的視線和淅瀝瀝的私語傾洩……那個鬼魅般的身影又出現了,他泛黃的白襯衫總隨著他削瘦的身軀飄來飄去,像個漫遊的幽靈無聲無息地從大街飄過,下著大雨的夜晚更看不見他的軀體和黑褲;最近他不知怎的改從對面的大街往返,可我還是覺得他的視線穿透了無蔽障的玻璃,直向這而來……但這是倒數第二天了,我心裡靜靜地念著。這大雨讓我有滿腦的清醒和感慨,對他而言,過了明天我將會無聲無息的消失,如煙似霧,他會看到坐在這的再也不是我,每晚一牆之隔的連繫再也無法進行,玻璃那兒有污點再也不干我的事,我在也不用搧著一本小書來承受炎夏的酷熱,和受氣地,用著那常短路故障的傳真機。雨越下越大了,涼夏的夜晚也越來越幽暗靜謐……


後來我還是沒說,關於大哥早有女友的事,我逃避似的不想去觸碰那些一切。當我又投入原本的軌道以後,經過店前我又反射性地轉頭看看,老闆的店當然還在,並看見我每晚必擦的地板;那間小伴唱店仍在隱暗處發出低俗幽暗的霓虹燈光,很恰巧的,我又看見那個出來買煙的服務生,幽白的身影在街頭飄盪……


台長: cl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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