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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詩經.蒹葭
濃霧籠罩這個與世無爭的地方。
很安靜,蟲鳴鳥叫亦讓氤氲隔絕,週遭瀰漫著一絲絲濕冷,風緩緩地吹拂,樹梢的枝枒似乎劃破的霧氣,亦劃傷了靜寂;柔和的曉光自天際而下,染上一片片的樹影,芒草似浪款擺,愈發生氣盎然。
遠方可窺得一人影,依身型步伐判斷,那是個約莫十七的少年,他靜靜地行於道上,手緊握著一束淡黃的花,那怯憐憐的樣子,如同它的名一般──喚之為「雛菊」。馨香的風拂過少年的臉,他有些停頓,似乎想多汲取些沁入心脾的芬芳。
曾幾何時,他亦聞過如斯氣息?
那若有似無的味道一瞬及逝,微風颳起他的髮,他解下髮上的帶,凝視良久──這是當年女孩送的禮物,猶記當時女孩略帶羞澀地贈予自己,巧笑倩兮的模樣,帶著一貫的恬靜,少年報以一抹淡笑──他們不再有隔閡,有的只剩純粹。
純粹的感情,夾雜著一絲感謝。
霧愈發濃,他方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如此匆匆。在霧中的能見度頗低,他須開啟白眼──那與生俱來的能力──才可窺得霧中景,青筋微露,清澈的白瞳撇見了一人,確切而言,那是名擁有海色長髮的少女,她嘴抿著笑意,獨自立於一灣清淺。
雖說細水涓涓,但奇異的是:她是站於水中央,那河水湍急處,卻無絲毫晃蕩,頗有屹立之姿。「看來她並非等閒人。」少年用白眼一窺,只覺那少女並無查克拉流動的跡象,見她停止笑,將雙眸緩緩抬起,竟是與少年一同──那澄淨的白眸。
是妳麼?少年在心裡納悶著。
眼前這少女,唯獨那澄澈如水的眸子及如瀑般藍的髮極像印象中的她,其他的部分卻愈亦模糊,畢竟,他也很久沒見到女孩,自從當年那場任務之後……。
「妳是誰?」少年問著,卻一步步地走近少女身旁,少女抬起藕臂,示意他別再前進。『停在那就好,已足矣。』
聽見不同於自己所想的聲音,著實令他有些悵惘,但見少女並無啟口,為何聽得清她的聲音?他愈發疑惑,定定看著那人,恍惚間,有種舊識的感覺……。
「寧、寧次哥哥。」又縈繞在耳際,屬於女孩的聲音。那時的他年方十四。
「在宗家與分家的命運中,你才是覺得迷惑痛苦的人……。」聞得,不禁瞋甚,他甚至想殺了眼前這個懦弱的主子,直至日足大人跪在他面前祈求原諒,這才明瞭。的確,他自父親辭世後,一味的恨著宗家,逼著自己走入無止境的監牢中,在宗家和分家間的命運裡,曾經陷入深淵,直到那句話。
溫婉如她,怎能說出這樣堅決的話?
中忍考試後,幾乎都在宗家修練,也許是為了精進己身的能力,也為了日足大人賞賜的那絲虧欠。一直都是在這樣的夾痕中生存的,他對著自己說到。
迴廊上的那盞茶,絕沒少過。那芬芳的茶香、啜飲時的口感,皆堪稱上品,也可知道沖茶人的用心。耳際卻傳來日足的嘆息: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多看會?這對她也有幫助。寧次有些訝異地看著茶裡的倒影,這是雛田大小姐泡的啊,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雛田大小姐……,他喃到。妳也在努力吧?
眼前一幕述然褪去,眼前又是朦朧的黑影,方憶起,這是那天的情景,那天……。
是他十五歲生日。
雛田匆匆奔至分家,臉上綻放著平日少見的笑顏。自從日足愈發重視她後,雛田一改怯懦的性格,極盡全力地不讓父上失望,她終日沉溺於習術,樂此不疲。連能力高出她許多的花火亦發覺:姊姊正蛻變,成長。她擁有的執著,不輸任何人。
今天是寧次哥哥生日呢,她笑,宛若春風。
「這是要送、送你的,寧次哥哥。」她有些羞赧地交付寧次手上,寧次看著那髮帶良久,隱約透著字樣,他細看,那豈不是平安符上的文字麼?雛田竟一字一字繡於其上,他報以微笑,道了聲:謝謝。
謝謝,我很喜歡……。
雛田回過神來,憶起父上正尋著寧次,說到:寧次哥哥,一起去找父上吧。
(像兒時一般,兩小無嫌猜。)
(回歸,過去。)
記憶始終是會播完,就像那黯淡的黑白電影。
她優雅地躺在最後一幕,睡顏似稚子般爛縵。
「父、父上……」藥水味惡狠狠地竄進鼻內,眼前清一色的白淨,少女躺在病床上,用非常無助的聲音,不斷喃道。
走進病房前,他早已明瞭,醫療班都說她傷得太重,能回到村子已是個奇蹟,牙則是不斷地說抱歉,沒有保護好雛田。寧次看了眼他仍在淌血的手臂,淡淡地道了聲:「沒關係,她不會怪你的。」
對吧,雛田?
「寧、寧次哥哥?我的任務……」雛田吃力地坐起,輕喚著眼前的人。頃刻,身上的傷抽痛,見她臉上倏然一變,寧次不禁蹙眉。「結束了,雛田大小姐。」寧次逕自坐於她身旁的椅上,用平常淡然的語氣說到。雛田聽聞,有些驚惶失措地說:「可是,他、他們要取父上的、的性命……」
「日足大人沒事,而且他正趕回來。」有過多的話語在腦海中竄過,但不知從何啟口,只能如此了,靜靜地伴她離去,足矣,他有些苦澀的笑著。「是、是這樣麼?」雛田眼框盈著水霧,自己竟然這麼沒用,連出任務都連累同伴。至今猶記,牙拼命地掩護她走、敵方忍者束縛住自己,接著眼前倏然一黑……。
只是個累贅。
「寧、寧次哥哥,謝謝你來看我。」她努力地揚起一抹淺笑,很單純的笑顏,就像初次見面的恬靜,她緩緩斂下羽睫,睡去,似是兒時般的睡臉,淡淡的一抹哀。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妳到底是誰?」寧次再度問到,眼神中帶著凌厲,像極了負傷的獸,咆哮。
她靦腆一笑,「寧次哥哥,是我啊。」
那熟識的音色柔柔地坎入耳際,一字一句,帶著以往的清麗,乘著四周的霧,不斷不斷地縈繞,蜿蜒。
少女站在水中高地,素手纖纖,撩起掩面的髮絲,霧仍未散,寧次靠著白眼,方可得知眼前的女子即是──雛田,跟他同屬日向家的堂妹。
「很久不見了,寧次哥哥。」少了平素的結巴,這時的雛田,說話似乎不自然許多。「雛田大小姐?」寧次詫異地說到,白眼慢慢褪去,回復原本屬於他的瞳仁。
「不,妳不可能是她。」寧次不自覺的將手上的花放掉,一大束的雛菊,殘碎。似是有意灑落般,那細碎的花瓣隨著風,飄落在雛田的腳邊。
少女不語,她拾起腳邊的碎花,莞爾。
濃霧散去,這哪還有少女的影子?寧次拾起那包花束,噙著一抹孤寂,繼續前進。那人的墓。沉眠的一方淨土。
終於行至,但寧次卻詫異了,河岸兩旁滿是芒草,凝結的白露尚未褪去,一片碎瓣飄至──那少女帶走的花瓣。「真是妳麼?」寧次定定看著,良久,他升起香,對墓行了個日本禮,縱然他知曉那人永遠無法得知。
那抹倩影站在河中沙州,帶著一襲清淺,嫣然。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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