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學校第三度請來聞天祥老師為我們談談電影,這次的主題是文學與電影之間的關係,當然也分析了現在正紅的李安版〈色,戒〉。聞天祥老師非常風趣幽默,有好多對電影的評論讓我聽得點頭如搗蒜,很幸運的,這次講到的電影我也幾乎都看過(除了關錦鵬的〈紅玫瑰/白玫瑰〉和王家衛〈重慶森林〉之外),所以聽起來特別有感覺。
聞老師讓我不再那麼不喜歡李安版的〈色,戒〉了。因為我是科裡的文書,必須做會議紀錄,所以下面是我參考聞老師的文章做出來的會議紀錄,和大家分享。其中妙語如珠的部份沒辦法一一寫下,如果想聽錄音檔的朋友們請跟我說,我可以把檔案分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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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題:談影像文學
主講人:聞天祥老師
時間:2007/11/14 13:00~15:00
地點:美育館二樓視聽教室
演講大綱紀錄:
一、文學與電影的關連性
電影發明一百多年出頭,擺在幾千年歷史的文學面前,自然無法比擬;但兩者之間有其關連性。
早期批評家為了捍衛電影的獨立性,有人不惜反對改編。因為改編可能扼殺電影本身的發展,至此受到文學(文字)作品的限制。但是從古典文學中一樣生長出了戲劇,戲劇是一種即時性的表演,會受到當下的時間、空間及演員的影響,今天看到了這場戲,明天也許就因為某些細微的因素而有所不同。這種即生即滅的性質,是戲劇的特質所在,而這也是文學作品無法取代的。
法國理論家巴贊提出:「改編是藝術史上的習見作法。」他在一篇名為〈非純電影辯〉的文章裡,洋洋灑灑地舉出繪畫、雕塑等其他藝術型態彼此互相啟發、借鏡的例子,來說明改編並不代表衰退,相反的,它是成熟的標誌。
二、以張愛玲與金庸為例
白先勇的小說《玉卿嫂》被張毅編導成電影之後,白先勇本人亦出過一本《玉卿嫂》單行本,裡面除了有小說原著之外,還有白先勇與另一劇作家合寫的《玉卿嫂》劇本,隱隱表現出白先勇並不喜歡張毅的改編。但是,作者本人不喜歡,並不代表張毅拍的《玉卿嫂》不是一部好電影;相反的,這部電影被影評人公認為所有白先勇小說改編成影像後最精采的一部,也只有這部《玉卿嫂》被列入華人百大電影之中。
張愛玲與金庸的作品,同樣都被改編過許多次,但因為改編手法不同,拍出來的電影作品有褒有貶。
張愛玲的文字魅力太強,小說中描寫了種種色彩豐富的視覺影像,不易掌握,而張迷又有最挑剔的口味,對於原著有種特別的珍愛,張氏電影最容易受到張迷的批判,所以據說電影圈多年來一直有個「張愛玲碰不得」的說法。(新世紀周刊:〈「張愛玲碰不得」:解讀張愛玲電影世界六十年〉)
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在1994年被關錦鵬拍成電影,男主角是趙文瑄、女主角紅玫瑰是陳沖、白玫瑰是葉玉卿。白玫瑰選角時造成很大的爭議,因為葉玉卿是豔星出身,卻演出有著「良家婦女形象」的白玫瑰。這部片子的編劇林奕華是個張迷,在電影中使用男主角趙文瑄的旁白式口白,以及字幕打出張愛玲的經典名句等。雖然當年林奕華因此獲得金馬獎的最佳改編劇本獎,但觀眾始終難以接受這種旁白和字幕的表現方式。
相較於這樣過度忠於原著的改編方式,李安的〈色,戒〉相對成功。他加入的元素能夠補足小說中過於細密的部份,因為李安擅長把短篇的原著改編成綿長的電影,用他自己的步調、說故事的節奏去說服觀眾:原來小說中的人物,他們的心理過程是這樣發展的。不論是〈斷背山〉還是〈色,戒〉,都充滿著李氏的個人風格:溫情,一份(屬於東方人的)溫柔的情感。〈色,戒〉不論是時代背景,內容,小至打麻將這種細節,都太過「東方」,西方人是不能夠理解的,所以在威尼斯影展上,這部片子並不受好評,在中國、台灣及香港卻受到極大的迴響。
金庸則是一個看得很開的原著者。只要合法的向他購買版權,要做任何程度上的改編,他都非常能夠寬容的去接受。因為他知道,戲劇對文學的改編,對他來說不但不是一種傷害,反而是一種幫助。藉由戲劇,他可以獲得更多更年輕的、新的讀者,每個年級每個世代,都有三更半夜不睡覺而看金庸武俠小說的讀者。因此出現了王家衛〈東邪西毒〉這樣一個完全脫離原著的改編劇本。在這個版本裡,王家衛將東邪黃藥師(梁家輝飾)、西毒歐陽鋒(張國榮飾)、北丐洪七公(張學友飾)都做了非常大程度的想像與改編,這部電影作品,可以簡稱為「失戀人的集體心理治療」。但是在電影中有許多非常美的畫面,例如林青霞飾演的慕容燕/慕容嫣在鳥籠前的那一段,光、影、鳥籠切割表現出角色內心的分裂與不真實。王家衛的作品,其深度與美學高度都是非常高的,值得花一些時間去體會、欣賞。
三、結論
文學與電影的頻繁交流已成既定事實,對文學來說,其實有益無害。一個不滿意電影改編的觀眾,不太可能遷怒原著作品;也就是說,改編成電影後的成績好壞,作家根本不必負責,有時甚至得到同情,反之電影還可能帶來意想之外的讀者來親炙原著。唯一放不下的應該是原著者害怕自己的創作精神經過「改編」這層藝術手段後,會變成「四不像」,到底是自己的創作結晶,總免不了先染上一層詮釋的主觀。
至於該如何看待這些由電影改寫而成的文學呢?借用朱天文的一句話:「讓小說歸小說,電影歸電影。」當初她的用意是希望大家就電影論電影,而不要拘泥在原著是怎麼回事;現在也可以倒回來用,不妨從文學的角度來省視目前眾多由電影改寫而成的小說,到底擁有多少文學價值呢?
延伸閱讀:聞天祥〈文學與電影的新姻緣〉、聞天祥〈色戒〉。
註:本文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照抄於聞天祥老師的文章〈文學與電影的新姻緣〉,請勿任意拷貝,引用時請註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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