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沒有寫小說了,有多久?
上次的記錄好像是2006年8月,至少要有10個月了。
這篇小說,誠如各位所看,是一篇歷史小說,講的就是唐末的睢陽之役。
寫完了,我最後一篇作業也繳了,可喜可賀XD
唐肅宗至德二年十月 睢陽城
已是破曉時分,所有睢陽的士兵都已經聚集在城中的廣場。人數雖多,卻悄然無聲。其實到了這個時候,連開口都成一種奢侈的活動,尤其是在糧草盡絕後的百日。
眾人的目光皆直視著站在平台上的兩位將官,偶爾眼角的餘光會飄向平台旁的大銅鼎。他們在等,都在等著,等著最後一道軍令。沒有人說,但大家都明白,隔著這城牆外的賊子就要攻進城門。
是最後一戰了,漫長…真的是漫長…十個月三百多個日子裡,到底是怎麼撐下去活過來的,每每回想就是一股惡寒、一陣心頭狂顫,口裡的腥味似乎還哽在喉頭,揮之不去……
張巡的目光放在東方的初白,心想著,今日的晨曦不知為何格外的熟悉,格外的燦爛奪人。他笑了,笑的很淺,淺的連站在他身旁的許遠都沒有察覺,心神恍恍至數月前的燈燭之下,那抹柔黃的身影。
『城裡的糧,還能撐多久?』林氏坐在妝臺前,梳理著一頭青絲,語氣平靜的像是在問著自己的丈夫明個兒的天氣是否會下雨。
『一月尚足。』張巡看著窗外,有點心不在焉的答道。
『…聽外頭的人在說,士兵們已有數日都是一勺米度日…』放下手上的木櫛,林氏悄然貼近張巡的背脊,『就連夫君你,也是如此不是嗎?』
『卉娘…』轉過身,張巡摟著自己的愛妻,一臉歉然地低聲說道:『是我累了妳…』
『不,我知道…是我累了你…』卉娘神色黯然,緊抱著張巡顫聲泣然:『但,我想幫你…想幫你…』因為想要幫助自己的丈夫,所以她當初才會堅持留在睢陽,但是隨著戰況的惡化,城內的糧食供不應求,一粟一麥都是珍貴的,沒有作戰能力的她,成了一個多餘的耗糧者。
『妳多心了。』他強顏歡笑,撫上她逐日消瘦的面頰,『一切都會好轉的,相信我。』
『…嗯…』看出了他的逞強她卻無意戳破,一抹很淡的微笑悄然扯開,像是下了一個決定。
他沒有發現,如果當時他發現了她的意圖,那悲劇是不是不會發生?經過了多少的日月星辰,他卻沒有另外的答案。
因為,他很明白,她只是替他先下了決定,一個他沒有勇氣去面對的決定。
那晚,卉娘趁著他熟睡的時候,自殺了。
她只留下了一句話,一個心願。
殉身睢陽眾,願君率先嚐
「各位弟兄們…」張巡開口了,聲音雖然略嫌薄弱,但在場的所有人一字一句仍聽得清清楚楚,「也許這是最後了,我張某十分的感激各位能夠支持到現在。三百多天的日子裡,我們犧牲了自已的摯親、摯愛,求得了現在的茍活,為的不是什麼,而是一股正氣,我們的不屈不撓要讓外頭的賊子喪膽,要讓那些卻步不援的孬種感到羞愧,你們做到了……」他走下台,走近許遠身旁那只大銅鼎,兩人皆挽起衣袖,迅速地抽起匕首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劃了下去!
「張大人!」
「許大人!」
眾人見此,不禁大聲呼喊,都要上前阻止,卻聽許遠一聲怒喝!
「別過來!」
如雷一般,士兵們皆被那股氣勢給震懾,不敢妄動,只能眼睜睜看著著張、許二人的血,汨汨地從臂傷流出,染紅了銅鼎裡的清水。
「喝了它,萬春!」張巡舀起一瓢血水,示意要雷萬春喝下。雷萬春沒有任何遲疑,咕嚕一生便將血水一飲而盡。
「對各位之盛情,我張某無以回報,唯有流之鮮血共飲之,盡之薄餽!」
聽此,大伙兒都紅了眼眶,心緒有如春末急雨,猛而急。誰說無以回報?當初是誰忍痛殺之愛妻與眾食之?是誰含淚殺之僕婢與眾食之?
是張、許兩位大人啊!
要不是兩位大人如此犧牲,他們又怎麽能狠心食之人肉求得茍活呢?
決戰時刻將至,許遠高舉長劍,喊道:「金鼓即鳴,我只問一句!」
「願不願與睢陽共生死!」
沒有第二句話,眾人的情緒已經沸騰到最高點,高舉槍矛暴喝:「我們誓死追隨兩位大人!」
咚!咚!咚!
金鼓雷鳴,敵軍有如洪水氾濫襲捲而至,銳不可擋。
碰!碰!碰!碰咚!
「開了!開了!城門破了!我們攻進去!」敵軍將領尹子奇一馬當先,手持利刃殺了進去。他的左眼因南霽雲一箭失明,喪眼之仇他非報不可!
久攻不破的睢陽城城門開了,尹子奇勝券在握,他心想:
贏定了!
但,沒這麼容易!
「尹賊!死來!」
尹子奇馬蹄才踏進城,颼颼地幾聲,數道利箭破空而來。只見尹子奇左手拉韁右手持劍,一瞬銀光護身,一陣馬嘶,斷箭已在周身落下。
痛楚…並非是被方才冷箭所傷,而是失去光明的左眼在疼痛,尹子奇怒視著放箭之人,怒不可遏地吼著仇敵的名字:「南—霽—雲—」
溫熱的血在空中互相噴灑,森冷的刀光劍影無情地將肢幹與軀體分離,睢陽之人根本無視這些血腥與痛楚,只是本能地斬殺敵人,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們早有玉石俱焚的覺悟,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心早已麻痺許久。活至此,他們飲的是弟兄的血,嚼的是婦孺的肉,在他們見到張巡帶著用夫人的屍身做的肉湯要他們一個一個飲下之後,他們已經放棄了身為人的尊嚴!
敵兵被睢陽眾士兵的氣勢撼動了,他們不能明白,眼前的這群人為何還有氣力,明明已經將他們斷糧百日逼入絕境,為何…
「你想知道嗎?」
相抵的刀劍僵持不下,連相殺的吶喊也沒有的睢陽兵突然開了口,殺紅的雙眼失去了焦點,他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那不是人類該有神情,像是餓狼一般。
「你看起來好像很好吃。」
飢餓又貪婪。
「嗚哇哇哇——」
紅色的鮮血如同血霧般地噴灑出來,悽厲的悲鳴響徹整個睢陽,圍在那名睢陽兵周圍的叛軍士兵們都傻了眼,他們都是身經百戰之人,身處沙場多年也不曾看過如此駭人的景象。
那名睢陽兵居然張口咬斷了對方的咽喉吃下了他的頸肉,發了狂的對天大笑後,便倒在地下一動也不動的斷了氣。
這裡,早已不是他們一心想攻破的睢陽,而是人間的煉獄。
「哼哼…你終究還是得栽在我手裡。」
終究是寡不敵眾,張巡等人已被俘,尹子奇命人將一干人等五花大綁,在殘破的城門前公開示眾。
尹子奇走向南霽雲,朝著左眼就是一刀!
「怎麼樣,張巡你降是不降?」滿意的看著鮮血淋漓的成果,尹子奇示威性地對張巡謔笑。
「……」沒有回答,張巡只是冷眼瞪視著尹子奇來代替答覆。
傲然的視線看得尹子奇怒火中燒,一劍斬殺了張巡身旁的姚誾,並且把他首級一腳踢開。
不料,張巡還是連眼都不眨,只是怒視著他。
「哼!你呢?南霽雲?」見張巡是鐵了心腸,尹子奇再度將刀尖伸向了南霽雲,這次是右眼。
看著眼前的刀尖,南霽雲若有所思,開口正要答覆:「我……」
「南八,寧為義死,也決不向逆賊低頭!」知道他的主意,張巡仍不改心志地對南霽雲訓示道。
「哈哈哈哈!」南霽雲仰首大笑,「我本想詐降,伺機再殺幾個賊子,既然大人都這麼說了,也就去個痛快吧!」語畢,脖子一伸,往刀口一抹,從容地結束了他豪氣干雲的一生。
「…尹子奇,你看到了吧?」張巡冷冷的說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是你可以逼服的。」
尹子奇無語,,一臉漠然地將手中的刀高高舉起,他不再多說什麼,因為他終於知道,也明白了,對於這群身處於人間煉獄之人來說…活著…
…太苦…
尹子琦將張巡及其部將南霽雲、姚誾、雷萬春等36人同時殺害。張巡終年49歲。許遠也在押送洛陽途中被殺。
張巡堅守睢陽,與佔優勢的叛軍前後進行了 400余戰,殺死敵將 300人,士兵12萬人。當時戰鬥進行得非常殘酷,張巡督戰時“大呼輒齒裂血面,嚼齒皆碎”,及“被圍久,初殺馬食,既盡,而及婦人老弱,凡食三萬口。”睢陽血戰是安史之亂時期最慘烈的戰役。
後來,史書上是這麼記載著這一天所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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