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俗麗是下午的發財車﹐錄音帶裡女人嗲嗲的聲音﹕“來哦﹗來買芋粿﹑菜頭粿﹑紅豆仔甜粿﹑鹹甜粿﹑油芈粿……”惹人發噱﹐還會穿插臺語流行歌曲﹕“等一下呢﹗擱等一下呢……我的人我的心是你的﹐你的人你的心到底誰人的……”想必生意不惡﹐充分誘發購買的衝動﹗真要涎覑口水衝下樓去﹐就發現做生意的是一個大男人﹐閒閒地叼根煙﹐在一旁咳嗽。
至於賣肉粽的﹐總在三更半夜。雨夜裡獨自掌燈寫稿﹐舊緒已理新稿未成﹐一聲高過一聲“肉粽﹗燒╴╴肉粽﹗”在溫暖之中又透露寂寞﹐寫稿人與賣粽者同等卑微也同等高貴。“靈魂﹗熱╴╴靈魂﹗”買的人不會多﹐下雨的半夜。
【簡媜﹕﹤叫賣聲﹥﹐刊於其散文集《夢遊書》﹐一九九四年﹐洪範書店】
深夜時分﹐在通宵營業的超級市場買來啤酒和即食麵充飢﹐突然懷念起當年流行一時的叫賣聲來﹐即使現在的“超市”服務多麼體貼﹐但在童年的寒夜裡天長地久的一聲聲﹕“鹹肉粽﹗裹蒸粽﹗”卻是那樣地令人心頭暖暖。那時候﹐每晚看完《歡樂今宵》﹐叫賣的老者便會張揚的在陽臺下經過﹐雖然並不特別肚餓﹐但能夠吃一點熱騰騰的東西始終容易令人聯想到自己的幸福。通常﹐媽媽會在屋內大喝一聲﹕“呢度要鹹肉粽﹗”好讓叫賣的老者知道有生意做﹐然後﹐我總是和妹妹你推我讓﹐爭論覑誰該跑到街上買粽。那時候的冬天特別冷﹐買一隻鹹肉粽一家人分食﹐卻叫人感到份外溫暖。
在澳門﹐久已不聞有人在深宵叫賣了。坐在三十一樓的露臺上吃完一碗寂寞的即食麵﹐回憶卻像一罐啤酒一般﹐看似很怡人﹐其實有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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