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時候我只打算活到三十歲﹐因為正值青春活蹦蹦的時候﹐然而我又對它卻步﹐怕的是熱鬧過後的冷清﹐就像孩子時候一直怕看新年過後的一地鞭炮紙花。我曾在除夕夜偷偷的把電鐘插頭拔下來過﹐九歲的我自有一番想法﹐我是寧可不過巴望老久的新年﹐也不要年初二初三初四﹐聽起來越稀疏的炮竹聲。高一時國文先生出一個“無題”﹐還記得我寫的中間有幾句話﹕“……年輕人轟轟烈烈的抱負﹐是一場洛陽三月花如錦的繁盛。然而﹐花兒終究是要謝得滿山滿谷的﹐成就的人們是些晚熟的花兒﹐雖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的矗立枝頭﹐但終不免有許多孤單冷清﹐和惘然﹐而且還是要落。”結論是﹐既是富貴榮華原一夢﹐我是連過程都不想要了。
【朱天心著《擊壤歌╴╴北一女三年記》﹐遠流出版社﹐一九八九年】
大學畢業後的第二年﹐我便開始打算三十歲之後退休﹐最多工作至四十歲﹐因為正值經濟蕭條死氣沉沉的時代﹐然而我又無法實踐夢想﹐怕的是過度消費後的代價﹐就像世界盃期間每場皆輸後一地的單據紙碎。我曾在某個爛醉之夜偷偷渴望時間就此停頓﹐二十幾歲的我已經不想再有甚麼想法﹐我是寧可自己宣佈投降﹐也不願一次又一次失望﹐這樣才不會自我感覺那麼賤。幾年前神差鬼使的寫下這幾句話﹕“活動不一定需要動﹐有些人活覑就是為令別人積極活動。自己努力從這些活動中爭取社會地位﹐爭取利益﹐只要有權有勢就可以支配很多不愛動或不想動的人努力活動﹐反正有權有勢的人硬是公私不分硬是要奴役無錢無權的人﹐誰奈何得他們﹖”結論仍然是﹐既是任勞任怨不足惜﹐我卻難以避開其中的細節與過程。朱天心十九歲寫出一段豪情文字﹐真叫人羨慕﹐好一句“富貴榮華原一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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