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生活有一種兩難，它一方面將人困在規律和無味的實用主義之中，進行永無止境的競爭與創建，以世俗的算計否認熱情與想像；可是另一方面，在精神上又強調自我的追求和實現，探索完整而崇高的美感超越。這個兩難如同一個雙重的夢境，人困在鐵籠也似的規訓裡，服從社會的角色規範，卻又想經驗一切，想看盡絕美與深沉，光明和黑暗，儘管這些標高的經驗無法從日常的作息中汲取，它們仍舊是現代精神的終極目標。
順從集體又追求自我這樣的雙重夢境當然造成一種幾近精神分裂的生存困頓，現實生活其實無法提供自我完成的物質基礎，一個人只能不停感受夢想失落與薄弱無能的自我。
（柯裕棻《恍惚的慢板》，大塊文化出版社，2004年9月）
到如今，還真最恨自己精神分裂：怕失業，怕犯錯，怕名聲受損，怕讓別人受傷害，怕錢不夠花，怕好境不長，怕得要死，拼命的怕。一個人為什麼有那麼多事情要怕？更可怕的可能是光明的一面：渴望自由，不想妥協，忠於自我，隨遇而安，努力瀟洒或扮瀟洒，可惜事與願違。兩套想法鬥個你死我活，真是活活累死了。
我知道生活是兩難的，但想不到兩面都那麼難。白天上班，晚上做夢，彼此都得寸進尺，只害苦了自己。
人家說人到無求品自高，我暫時未遇過真正無求的人，無品的人倒見識了不少，因此常常精神緊張。
退一步想，全世界的城市人都在這樣生活著，他們的力量結合在一起，可能像飛龍在天。細心觀察他們每個人的生活，看到的可能是死蛇爛鱔。雙重夢境是一個人的困頓，也是城市的困頓吧！
這世界，又黑又苦又硬，恨不得那麼多了，街上有人來人往，每個人有他們的故事，以及遺憾。計較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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