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總有些不太實際的東西。例如一本厚厚的紀念冊,和裏面一大堆過份感性的離愁別緒。
我們都經歷過常常翻閱紀念冊的日子,通常是在畢業後的一兩年。紀念冊內的文字讓你我回到生活了多年的校園,紀念冊內的照片讓我們回憶起每一位同學親切的臉。那是一個潔白無疵的世界:潔白的校服、潔白的思想、潔白的友情。
後來,光是看紀念冊已經不能滿足大家對美好日子的懷念,紀念冊往書櫃的某個角落一放就是幾年。初時舊同學也很積極地搞聚會,直到大家紛紛忙於工作和戀愛,並且換來無窮煩惱,再熾熱的感情也會被冷卻,然後把一切都計算得很準確:朋友們不找我,我也不好去打擾他們,反正大家各有各忙。潔白的世界蒙上自私的黑點,像那本披上一件塵衣的紀念冊,沈默地躺於某個角落。
一本紀念冊的價值,除了勾起往日的回憶,還記載著同學們的地址和電話號碼,方便彼此聯絡。然而,許多年之後,這些資料多數已變得不準確,從前常提供客廳讓大家狂歡的好兄弟,如今已經搬家了,你好懷念他從前的家,但你現在連這個好兄弟住在何處也不知道。昔日苦苦暗戀的那位女同學,現在已經改了電話號碼,幾年前你還會故意打電話到她的家,然後說自己撥錯號碼,乘機聽聽她甜美的聲音。如今你偶爾也想再做這種無聊事,然而,你只能聽到“這組電話號碼已經停止服務”的錄音留言。
我已經找不到中學時代那本紀念冊了,我讓它遺失在書山字海中,它卻讓我遺憾於茫茫人海裏。生命中總有一些令人慨歎的東西,例如紀念冊內友誼永固的諾言,不會再穿的校服,畢業那年全班同學的笑臉。一去不返的是無知的日子,仿佛已經消失的是潔白無疵的世界,以及潔白無疵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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