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女奴 【方窗】 這小小的一方夜空，寶一樣藍的，有著東方色光澤的，使我成為波斯人了。 當綴作我底冠飾之前，曾為那些女奴拭過，遂叫我有了埋起它的意念。 祇要闔攏我底睫毛，它便被埋起了。 它會是墓宮中藍幽幽的甬道，我便攜著女奴們，一步一個吻地走出來。 ──節錄自鄭愁予〈窗外的女奴〉

261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宿舍裡有隻黑貓。


嚴格說起來，應該是那隻黑貓經常在宿舍樓下房間以外的角落出沒，尤其是闃然的深夜。


包括大門內的空地、走廊間、交誼廳裡，還有……子母車旁，都能偶然瞥見牠的芳蹤。


我和一位室友對牠很好奇，往往驚見牠的倩影時，我室友便喵喵直叫表示善意，我則不懷好心，覬覦著想把牠抓到手邊玩玩。


不知是我年紀大了手腳顯得笨拙，還是身軀嬌小的牠實在矯健，無論我和室友如何左右開攻、前撲後拿，總能被牠趁隙溜走。


甚至是有回牠被我和室友在空無一人的交誼廳迎頭撞著，時值半夜兩三點，我們兩個女生興起跑下來唸書，燈一扭亮，赫見牠便在裡頭。我們兩人立刻分別關了前後門，竊笑這下牠插翅也難飛，那知百漏一疏，眨眼兒被牠找到一扇唯一開啟的窗戶，縱身一躍，逃之夭夭！


有天凌晨四點左右我獨自一人來到交誼廳唸書，偶一抬頭，就在門邊，樓梯旁，距我四、五公尺外，一抹小巧靈活的黑影，正踏著輕盈優雅的步伐，不知在伺查著什麼。


我站起身，瞳孔放大，肌肉緊繃，興奮莫名，暗忖：「我現在過去，牠就只能往樓上逃，如此一來我只要一步步逼僅牠，一到浴室裡邊就是死路了！」


下樓時順手抓了件薄被，此刻被我揣在懷中，料想可以此充作獵具。


小貓機敏地側過頭來，突然身體一弓動也不動。想必注意到我了，牠烏亮的眸子與潤澤的毛色通體漆黑成一片，令人猜不出牠小腦袋裡打的什麼算盤。我向前跨上幾步，不出所料，牠果然朝樓上急竄而去！


我亦步亦趨隨牠上樓，牠不時稍微駐足，回頭覷我一眼，看我還不死心，便踱開步伐繼續向前輕跑。牠停下來，我也停下，怕追得太急太莽撞，牠會加速奔走。就我過去和牠交手的經驗，初始這樣不疾不徐跟著最好，欲速則不達。


我未免有些狐疑：這種再被敵人盯上時，並不狼狽慌張、連滾帶爬地逃走；而事先試探性地逃上一小段距離，若敵人尚未放棄，再視情況定奪打算的動作，是不是貓科動物一貫特有的行為？亦或本能？


方猶豫，居然將牠逼到一處牆角，喜出望外，攤開被子意欲將牠覆裹，不想牠往旁邊迅捷地一閃，我又撲了個空。


這下可好，牠轉過牆緣，我跟過去時方才發現，樓上還有另一道樓梯！


於是我倆一同匆匆下樓，頃刻來到一樓走廊上，牠閒閒穿越走廊邊緣分隔室內外的鐵柵，然後彷彿知道離開了危險範圍，明明曉得我還在後頭隔著鐵條虎視耽耽，牠卻背著我坐下來，帶著幾分嘲謔意味，直著身子東瞧西望，滿不在乎的模樣。


我忽然有些明白，牠比我還熟悉宿舍裡外的形勢，怪不的胸有成竹，自信滿滿。


牠似乎預期我不可能再追去，依然立坐在那兒悠閒地游目四處，飽覽風景。而我的確也是興致大減，打消念頭了。


巴望著牠嘲笑的背影，我又有些明白。


牠那看似若即若離的遁逃方式，不是什麼本能，也不是貓科動物素來的行為模式，而是牠開始便存心耍弄我。


牠惱我對牠圖謀不軌，妄想拿牠作個玩物，這不為獨立驕傲的牠所許，便決意捉弄戲整我一番，來個欲擒故縱。


也許牠過去曾被人類苛打虐待，對人自是深懷戒心？


下次，再與牠巧遇，我若備好牛奶魚乾，同時喵喵輕呼聊表慰問之意，不知牠是否終將放下矜持，同我伸出友誼之「爪」？



貓按：

這是兩年前的舊文，書寫一隻同愛祟夜影的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