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女奴 【方窗】 這小小的一方夜空，寶一樣藍的，有著東方色光澤的，使我成為波斯人了。 當綴作我底冠飾之前，曾為那些女奴拭過，遂叫我有了埋起它的意念。 祇要闔攏我底睫毛，它便被埋起了。 它會是墓宮中藍幽幽的甬道，我便攜著女奴們，一步一個吻地走出來。 ──節錄自鄭愁予〈窗外的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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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國中時演過的一齣老戲：舞臺劇《台北寓言》。裡頭一個叫任真的角色──箇中命名一語雙關──是個留美歸國，舉措大方爽俐的富家千金。角色設定她年輕氣傲，看似直爽自然一派率真。劇中卻於父親昏迷病榻、兄嫂覬覦家產虎視耽耽之時，手段明快老練地化解一場爭產危機──為的是她外柔內剛、長年習佛不問俗務的老母。

以編劇術語來說，是位性格較為「圓厚」而不「扁平」的女角。

「生活有兩面，你在哪一面？」(廣告詞)──實際上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人格分裂症。

當時我才國二，高二的學長姐不知怎的就選定我接演任真這個角色。其實還蠻符合我當時片面的內隱特質：獅子女的爭強好勝，渴望居高臨下掌控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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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時日日熬夜苦讀為的是前三名獎狀。

每日午休假日苦練劇本為的是公演時得到觀眾票選最佳女角獎。

成績單非漂亮不可，演出非滿堂彩不可，人際關係非打理得有聲有色不可。

下課走在走廊上，不時遇著相熟的學長姐弟妹、別班同學。打招呼的手，一路很少放下過。

國、高中畢業繞場，學弟妹夾道歡送，我在班上幾乎都收到最多鮮花及禮物；夠我擺攤兜售，塞滿父親TOYOTA的後車廂。

大一到大三，書是唸得不太好，但始終位居學生組織的權力核心：主辦過系上年度最盛大的活動，擔任校內最紅火社團的幹部、總編全校閱讀的報刊。高中時帶過百人大社團，大學更變本加厲：從各個學生團體以至校內上下行政機關，無不奔波周旋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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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麼多年下來，我著實累了，儘管我的履歷五顏六色；我的靈魂仍是灰撲撲、空落落、霧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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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開始愛貓。

我不似獅子威猛強悍，我衷心所冀一如家貓：一處溫暖的居所、一席柔軟被褥、一雙堅強有力的臂膀。

我曾以任真坦率而自豪，小時候總幻想著成為職場女強人，叱吒風雲不可一世；那些欺侮過我的人，總有一天要你們仰我鼻息......

長年以來，為這自詡的「任真」所絆，我的智慧並未增長。彷如脫韁野馬，愈往前衝愈不知去向......直到失足泥淖，泣不成聲。

直到一雙溫暖的臂彎環繞住我。那年我二十歲，我開始明白：甚麼人脈網絡、甚麼顯赫資歷、甚麼掌聲喝彩──霎時彷如靜花水月，我輕輕揮灑，任其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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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學習甚麼是「認真」。

認真的人，吃得認真、睡得認真、工作得認真、玩得認真......就連混都混得清楚認真。

殊不知我長年的胡衝猛撞，許是任真，更是散漫與不經心；隨意往往變質為隨便。

認真的人，即便小時候，都不會喜歡與別人分享他的玩具。因為認真的人會懂得珍愛他的所有。自己悉心耍玩掌中的機器超人、樂高積木、模型汽車，若被其他死小孩不識相地三兩下玩壞，豈不氣結？

認真的人，如果妳有幸埋入他的胸膛，妳便會明白，妳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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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鉛華落盡......可以不再疲憊，可以安心交託，可以沉酣美夢。唯有束縛牽絆成糖絲蜜縷，制約如影隨形。

身心靈的羽翼，盡為綑綁，我閉目歇憩於這家的囚籠。所謂從一而終，是奢華的歸宿。是腳前的明燈。是我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