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青春期問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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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面無表情的走進幸村的教室,手上拿著一疊不同花色及香味的信封,啪的一股腦全放幸村桌上。
幸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明瞭的笑笑:
「又被拜託了?」
真田沒答他,重重吁一口氣,太鬆懈了四字大大的寫在臉上。
「要是嫌麻煩,直接不收就好了。真田你就是人太好。」
「回絕這種事你親自跟他們說。」
接著真田頭也不回的走出教室。
幸村目送他離開的背影,目光回到桌上那疊信封,然只是信手翻了翻,默默整理整齊後不看一眼便放進書包內。
給情書這種事,他倆都不是第一次遇到。
最常是真田被拜託代交情書給自己,有時是自己被真田的愛慕者拜託拿情詩給他。要說為何後者較少,因為只要是對真田做過一點細心研究的人都知道,在真田的觀念裡,不親自交給他的信等於沒有那麼高的誠意,那他是連鄭重拒絕的心思都不會花的,更別論答應了。
是說也沒看真田答應過。
在網球部裡,真田不算是檯面上粉絲極高的前幾名,但其剛毅木訥的個性還是挺吸粉的,該說物以類聚吧,吸引到的總是一些同樣自持謙柔、大和撫子型的O。尤其分化過後,情書幾乎天天沒斷過。
然不愧是真田,前幾個月因送情書的人太多又太高調,部活時間好幾次都擠得吵吵鬧鬧,真田受不了一個爆氣,大吼了一句:阻撓我取得勝利的人我是不會原諒的!!嚇得幾乎所有的O退避三舍,之後即使有人遞情書告白,也是稀稀落落幾個,頻率也不那麼頻繁。
說起來,真田是個過於溫柔的好人。
當每次被人認真告白,他其實從沒有一次是隨意對待的。當然也沒有接受過,但對他而言, 「武士會認真對待每一個前來同樣認真的對手」,雖然讓人想吐槽人家是要告白又不是要找你決鬥,但對真田而言反正就是禮尚往來的本質。
要拒絕也是拒絕得義正詞嚴,這種質樸的認真,即便被拒絕的人傷透了心,卻也討厭不起來。
幸村就不太一樣了。
他不像真田,因過於害羞而希望別人轉交的心情他挺能理解,因此並不會拒收由他人轉交的情書。
可從另一角度來說,他的溫柔也是相當絕情。
每一封告白信他會收著,回家後,彷彿公關般的一封封寫下溫和而帶有距離的簡短婉拒言詞,禮貌而冰冷,不給任何遐想或希望的空間,然後隔天轉交回去。即便是當面回絕,也是不溫不火,淡然得體的拒絕,彷彿在告訴對方:謝謝你,但你我不相干。
同樣的,也沒有聽說過任何一人拿下過幸村精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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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球場就先開口罰了正拿球拍打鬧的切原和丸井兩人揮拍100下,真田站在場邊雙手交叉胸前,瞥見同樣站在前方幾步距離處監視場內新生練跑的幸村。
是最近幫給的情書太多了嗎,總覺得看著幸村會有些彆扭。
真田微低頭,手指拉了拉帽緣。
「真田學長!」
大夥們被場邊突如其來一陌生女聲吸引注意,頭齊刷刷轉過去注目。
一個女孩,兩手伸得筆直,拿著一封信紙低頭遞向真田,俐落的齊肩黑直髮垂落耳鬢,就算擋住也可想而知她該是紅著的頰緋。
真田一臉冷漠的盯著那封信紙幾秒,開口回答:
「幸村就在場上,你還是直接交給他吧。」
「欸…?啊、不,我不是、那個,我、這是要給你的……!」
「……?」
真田一時也愣了,本以為大概又是哪個幸村的仰慕者要他代交情書。如今這場面,他簡直汗顏,眾目睽睽之下,是要做如何反應?
「哇賽……」
揮拍揮到在看戲的丸井吹了下口哨,泡泡糖都破了。
「喔……相當聰明嘛,那女孩……。puri。」
「什麼意思啊,仁王君?」
「特地挑選在這種場合而不是私下給……是要賭真田那傢伙不會毫不給面子的拒收吧。」
「那女孩…真的是你說的城府那麼深嗎……?」柳生推推眼鏡,似是不大認同。
「嘛,不論是不是,看起來收到了不錯的效果。」
仁王比了比真田,只見他們家副部長憋得一臉緊繃,卻也不好發作,女孩也耿直得絲毫不退縮,手就繼續遞在那裏。
「……現在是網球部的訓練時間,我不打算處理私事。」真田終於憋出一段道理。
「那沒關係,我就在場邊等,等到學長忙完。」
「……。」真田眉頭糾得更深了。
從剛才就在一旁默視一切的幸村終於走了過來,在訓練時動搖隊員們的注意力,身為部長的他不得不管管。他雙手交於胸前,沉穩的走近,言語略帶嚴肅:
「同學,很抱歉打斷你們的談話,但已經影響到我們的訓練,我不得不請你先離開。」隨即又給了個禮貌的微笑緩頰:
「如果有東西要交給我的隊員,還請你先放到我們社辦的辦公桌上。」
「沒關係,我可以等到你們訓練結束。」女孩對上那雙莫測的眼神,將信緊握在胸口謹慎的說道。
「訓練結束後我們幹部群還要開會,一時半會是無法抽出時間來的。我想你也不願……」幸村順勢瞥了眼真田,「造成真田君的困擾吧?」
女孩似乎被說動了,她認同地點點頭,鞠了個躬便跑向他們部室。
「好了,戲看夠了吧?全部回去繼續訓練。」幸村恢復嚴肅的口吻,眾人互相對看一眼便也一哄而散。
「真田,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不要像今天這樣影響到訓練。」幸村拿起球拍轉身,肩上揚起的外套袖口划過真田的視線範圍。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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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和幸村剛走到校門口的真田立刻被昨天下午遞情書的女孩攔了下來,幸村似乎有些感覺到,女孩看見他時突然閃過一絲困惑及猶疑,但隨即又將目光放到真田身上。
「真田學長…那個……昨天的……」
昨天一事真田本想找個下課時段私下鄭重回絕,但現在的情況不允許他的推託,只得從肩上的包裡掏出昨天的信封,有些為難的開口:
「抱歉,但我無法收下你的心意。」
他的回絕直接,毫無閃躲的言語,女孩一時間當然是被刺傷,她在心底悄悄哀嘆此人果真如傳言中那樣鄭重坦率,但她只能低下頭,用極為細小的聲音顫抖著道聲我知道了便轉身跑開。
幸村知道那女孩絕對會哭,不曉得真田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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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課後,幸村換好運動服等著第三節課的練跑,他剛從廁所出來,經過理科教室時聽見稀稀落落的啜泣聲。腳步頓了一下,又聽見裡頭還有兩三人的安慰聲,想應該不會有事,正要走開時,他們對話中迸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真田學長也不是第一次拒絕人了……別哭了……。」
「我知道……可是……」啜泣不絕。
「學長也真是……沒想到他竟然能這麼毫不留情的拒絕。」
「理央,別說了。」
「什麼嘛,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怎麼可以這樣踐踏別人的心意。」
「麻衣,說這種話未免也太……」
「我有說錯嗎?他可是連信都沒拆就回絕了小奈。好不容易小奈都鼓起勇氣在網球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他就不能當場收下嗎?」
「話是這樣說……但也是幸村學長出面制止的緣故吧……。」
「說到這個我就有氣!幸村學長也是個O吧,明明沒喜歡人家,老是在真田學長身邊打轉,還妨礙小奈給情書,真討人厭。」
「麻衣、你說話太大聲了啦、」
「真的嘛,明明大家都傳說他有表態現在不想與任何A交往,那他幹嘛一天到晚跟真田學長混在一起啊?我就沒看他幫其他網球部的A擋過情書,幹嘛昨天那樣針對小奈!」
隔著一面不透光的薄門,裡頭的聲音稀落而出。門外的人走過,並無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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佧吱──
理科教室的門被打開,光線刺向暗處裡頭的三名學生,三人驚恐的面向門口,看見來人更是瞪大雙眼,顫著唇幾乎說不出話來。
「幸…幸村學長……。」
「啊……抱歉,嚇到你們了嗎?我只是路過時聽到哭泣聲,怕是遇到什麼困難所以過來看看。」
藍髮少年似是沒留意到她們的不尋常的驚恐,展現一貫溫和的表情。見到中間被圍繞住的一名女孩臉上還布著淚痕,有些詫異說道:「你……你沒事吧?怎麼哭了……?」
女孩趕緊胡亂抹去臉頰上的痕跡,有些不安的搖搖頭:「沒有…我沒事……。」
藍髮少年對她伸手,手裡是一小疊的紙巾:「用這個吧。」
女孩戚眉,眼前人的溫柔讓她感到有些愧疚,一旁的兩人也面面相覷,明明剛才我們說著人家的壞話……是沒被聽到嗎。
女孩還是接過了藍髮少年給的面紙,只是低著頭,不敢直視於他:
「謝……謝謝學長……。」
藍髮少年只是溫柔微微一笑:「別客氣,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幾個女孩仍遲疑的點點頭,每個人心裡蒙上一小抹的羞愧之意,但仍三三兩兩的對他道謝。
藍髮少年走出教室,輕輕又將門給掩上。
少年轉身走進樓梯轉角處,一眨眼變成與方才截然不同的貓背姿態,藍髮少年一手插著口袋,伸手扯掉頭上的假髮,甩甩頭露出銀白色的髮絲。
這節下課本想練練看變成幸村,好不容易整裝好了,才走不到一層樓,竟不巧碰上本尊。仁王第一時間察覺到便趕緊閃身轉進樓梯轉角處。但發現他們的部長在理科教室之前停了下來。
怎麼了?
他心裡存疑,小心翼翼的傾靠牆側視察,但耳邊被牆另一側的細語給分去半邊注意。
當他跟著聽完牆另一頭的話語,看著幸村面不改色的走了,自己卻沉下了眼。
他曉得幸村不會過多在意這種小事,但也記得幸村不喜歡被背後說話。
等到幸村從視線裡走過,他決定上演一齣小小的詐欺劇。
銀髮少年回頭看了眼轉角處理科教室的方向。
「我們家的部長可是這麼溫柔的人喲。pu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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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課的鐘響過後接下來是社團活動。幸村正剛收拾好背包拿著球具就要往球場走,途中抄了點捷徑,經過人較稀少的體育館偏門一側,不巧碰上熟悉的人影。
如果沒記錯,是跟昨天一樣的那個女孩。
女孩不曉得在跟真田說什麼,幸村沒有刻意去聽,但遠遠的多看了幾會。從見到開始女孩就都低著頭,講著講著,竟然哭了出來。那女孩舉起手彷彿想要抹掉眼淚,沒想到眼淚只是愈掉愈兇。
真田當然是嚇了好大一跳,慌慌張張的從口袋裡抽出幾張摺得有些皺了的紙巾,滿臉困惑又動作突兀的拿著紙巾一下遞前一下又止住,似是不曉得要怎麼做才好。
看著真田有些慌亂笨拙地把面紙遞給她。幸村暗自輕輕笑他傻,果真是該多幾次這樣的機會,否則,以後怎麼安慰他自己的O。
還好也不乏喜歡他的人,有的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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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到了球場,今天來得有點晚了,他沒料到路上會被人攔住。花了好大功夫跟昨天那女孩解釋自己目前沒有與任何人交往的打算,真的不是針對他,不看信也不是在敷衍他。但他真的沒想到這女孩會直接在自己面前哭起來,簡直差點沒嚇死他。只好胡亂安慰他一通,好不容易結束後竟發現訓練都遲到了。
不管怎樣先揮拍一千次吧。
拿著球拍直接上球場,果然大夥已經開始訓練。
真田走到球場旁,同樣站在一旁監督訓練的幸村只是用眼角餘光瞄了自己一眼,不像平常一樣過來找自己搭話。
幸村這是在介意自己遲到吧。
他陰下臉,默默的站在場邊進行自我揮拍處罰。
時間持續了大致十分鐘,當他才做到第894下,便被前來的柳給打斷。
「弦一郎,精市要你接著監督接下來的練習對賽。」
「喔,好。」抬頭一看果然剛才在場上監督的身影消失了。不過真田心裡有些納悶。
奇怪,幸村不是一向都會直接跟自己說,怎麼今天倒是換蓮二傳話?我站這也不算離他剛才的位置太遠……。
「喂,真田。」丸井肩抵著球拍走到自己面前:
「你知道幸村是怎麼了嗎?感覺他今天好像特別安靜?」
「安靜?」
「我也正想這麼問你,弦一郎,精市他是有什麼煩惱嗎?」柳也對他說。
「だろい?(是吧)」丸井吹著泡泡糖,挑了挑下頷。
「我也不清楚你們說的……我今天到進網球部前都沒碰到過他。」
真田眉心皺了起來,幸村要有什麼問題他是最在意的那個,再者,幸村不是那種輕易將煩惱洩漏給大多數人的人,如果柳跟丸井都那麼清晰的感覺到了,該不會幸村真的發生什麼事了?
「我去看看他。」真田二話不說就要往場外走,臨走前又頓了下腳步,開口道:
「蓮二,麻煩你代替我看一下球場。」
「沒問題,弦一郎。」
真田走到部室門外,他手握著門把深深吸了口氣。
他腦子裡對目前的狀況做了一些分析:
一,如果幸村真的有煩惱,直接開門進去質問幸村怎麼了他大概只會跟我說沒事。
二,假如幸村其實根本沒煩惱,自己要是冒失的衝進去開口就問怎麼了大概會被幸村笑死。
……不管哪一種可能都要先避免。
最後真田想好了藉口,才鼓起勇氣打開門的電子鎖。
碰!──
「幸村!!」
一聲大吼伴隨著不小的開門聲響,座椅上的幸村正手撐著下巴書寫文件,這突來的巨響差點把手中的筆給震飛。
「……真田你那麼大聲是幹嘛?」
「呃……嗯……不,不是,我只是……」真田被眼前掃過來的凌厲目光愣是折了氣勢,差點把剛剛想好的藉口從腦裡拋忘。趕緊抓回思緒開口:
「我、我是要跟你討論室內球場跟發球機的借用。」
「器材借用不是該找柳嗎?借用手冊我已經簽過了不是嗎。」
「好,好像也是……。」
「你到底是進來幹嘛?」
「欸,這、我只是想……想……」
看幸村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講起話來也好像跟平時一樣了,一時間真田也結結巴巴的問不出口。
幸村蓋起手上文件,起身就要向門口走去。
「幸村、等等。」真田跟著轉身,叫住他。
「我剛剛有請柳告訴你要監督比賽。既然你不在,我理應去監督。」幸村披著外套的背影背著他,語氣平淡,真田卻感到不若平常般的親近。
說完後幸村便離去了,真田沒再攔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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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部活時間就快結束了,真田再也沒抓到跟幸村聊天的機會,可他們不是真的沒說話,他們還是一樣對話,可今天真田明顯的感受到幸村對自己的每一言一語,淡得和平常很不一樣。
真田心裡糊著一種鈍重不明的挫折感,說真的,對打輸了被滅五感都沒這麼難受。
打完又一場的比賽,真田副部長百年難得一見情緒低落的走到人煙稀少的地方,現在需要靜坐或冥想,不然心情喪得要命。
很不巧的本以為沒有人的地方,某個眼熟的身影正在欠揍的坐在大樹陰影下吹著泡泡。
「仁王……你這傢伙又給我逃訓……!」
「等等等,我知錯了你別大吼,這裡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別讓人發現了。」仁王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他慢條斯理的說著,一點也沒有知錯害怕的樣子。
很可惜今天真田沒那多餘著精力糾著他發難。他只是走到樹幹的另一面,背對仁王坐了下來。
仁王這下也察覺到難得的異狀。但那人似乎沒打算開口說任何話,從坐下以後,整個人完全是安靜的。
他沒看真田,手握泡泡吹嘴遞給他:
「要吹嗎?心情不好的時候吹這個還不錯。」
「……不用,我靜坐就好。」
「做些平常不會做的事才好轉換心情不是嗎。」雖然這麼說,但仁王還是把手收了回來。
「算啦,不要就算了。不過,我今天想練習幻影的對象是你。這麼消沉的樣子我可很難模仿啊。」
真田沉默了半晌,又突然開口:
「我問你,要是你的朋友……突然都不大想理你,你會怎麼做?」
「還真是相當少見啊,從你嘴裡問出這種多愁善感的問題。」
「你別管,回答我的問題就對了。」
「你給我這麼籠統的問題我也很難回答啊。」
「可我也不清楚原因……。」
「原因的話我反而能猜到。」
「是什麼?」
「青春期囉。」
「你能不能認真點跟我說話!」
「puri,我可是認真的,再怎麼說我也學過一點心理學。」
「……你什麼時候學過了。」
「這可是詐欺師的必備要素之一啊。」
聽見真田又陷入無底的沉默,仁王又開口:
「不如換我問你吧,你介意這個做什麼?」
「哪還有為甚麼,如果朋友有煩惱,我希望他至少能告訴我。」別什麼都不讓我知道。
仁王雙手交叉墊在他銀白腦後,背靠著樹看似一貫的輕鬆姿態,言語卻是不著痕跡的落下一些沉沉的分量:
「你若不開始定位一些事,有人就會因此背負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懂你的意思。」
「我說你啊,有沒有想過總有一天我們都綁定另一半的話,彼此的距離應該站多近?」仁王頓了頓,打算再把話講白一點:
「你跟幸村該站多近?」
「你……你突然提他幹嘛……。」
戳到重點了?仁王偷偷吊了吊白眼。
「我們之中唯一是O的人只有他,而跟他站最近的人只有你。」
「……那跟這個有什麼關係?」
仁王雅治忍不住想為這人的遲鈍抹一把臉,話還沒出口,學校的鐘聲響起截斷了兩人對話。真田突然臉色劇變,大喝一聲:「糟了,委員會開會時間我居然差點忘了,太鬆懈了!」
他迅速起身,對仁王說了聲抱歉便跑掉了。
「對某些事你的確是太鬆懈了,真田。」真田沒機會聽見他的自言自語,仁王拿起塑膠吹嘴,在空氣中吹出一個又一個虛浮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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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坐在部室的椅子上,看見丸井手提兩盒蛋糕走過來,拉開自己旁邊的椅子就是一坐,沒幾分鐘就將蛋糕從開盒到切整分好。
塑膠叉在紙盤上咄咄聲響,一旁的幸村看著手上的文件,突然被丸井喚了一聲:
「幸村。」
「嗯?」幸村一抬頭,視線裡一下被送上一支小叉子尖端的蛋糕。
「吃?」
「怎麼突然……」話還沒說完,幸村就被丸井打斷:
「吃。」丸井舉著叉子的手更向前,眼神認真。
墨藍色的眼睛眨了兩下,幸村還是妥協了,張口吃下那塊蛋糕。
「怎麼樣?」
「唔……很好吃啊……」幸村品嘗著,蛋糕是真的好吃,可是丸井是想幹什麼嗎?
「だろい?」看著幸村的反應,丸井漾起甜甜的笑容。
「再吃一口。」語氣帶著點淘氣及撒嬌哄意,幸村就在自己哄下慢慢的與自己吃完一盤蛋糕。
兩人吃完,幸村用紙巾擦擦嘴,帶著無奈苦笑:
「這樣一來,我晚餐可能吃不下了。」
「可是,你的心情有變好了對吧?」丸井手撐著下巴,斜著頭對他笑。
「欸……?」
「雖然我不知道你今天為了什麼事在煩惱,」他看著幸村的眼神中滿寵溺: 「但我還是比較喜歡看見你笑,而我能做的只有給你我最喜歡的蛋糕了。」
「聞太……」居然一不小心就被朋友擔心了。幸村柔下眼神,想起剛才吃蛋糕時丸井的一舉一動心裡湧出暖意。
「如果能一直跟你們這樣就好了。」雖然嘆了口氣,但幸村這次恢復了溫雅的笑容。
「怎麼會不可以呢?」丸井眨著大眼睛看他。
「不是,只是覺得,很多事情很難說永遠啊。」幸村輕笑,避掉給他一個清楚的回答。
「幸村,我跟你保證,就算我跟別人綁定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會變的。」丸井靠近他,擺出十分認真的表情,幸村先是愣愣,又溫柔的一笑:
「謝謝你,聞太。」
「不只是我,仁王、柳、真田,還有大家一定都是這樣的。」
話語方落,丸井突然捕捉到對方在自己講到一個名字時下意識閃避了一下的目光,可那只是短短的幾毫秒,輕到幾乎可認為是錯覺。但那是丸井聞太,一個能為幸村開心而願意做任何事的男人,他能對所有事都落落大方,只有幸村的事,他必極度敏覺。
「謝謝你,聽你這樣說我真的很高興。」
「那,今天一起回家嗎,幸村?」
幸村對他抱歉的搖了搖頭: 「我等等還要留畫室一會,你先回去吧。」
「好,那我先走囉,明天再一起吃蛋糕吧!」
「嗯,當然好。」
看著重拾笑容的幸村,丸井也跟著露出微笑。雖然是同年,但幸村的心思總比自己甚至其他人細穩及多,有得時候真希望他能不背負什麼,就永遠這樣開心的笑著。
如果可以,他真想當他的哥哥,讓他毫不掩飾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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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部室,靠在牆邊的是在等他的胡狼,招呼還沒打完,又撞見也正要回去的仁王。
「喲。」丸井對他招手。
仁王也對他舉了舉手。
「怎麼沒看見柳生?」
「委員會議。」
「喔喔對喔。」
「你們怎麼也留這麼晚才走?」
「這是我想說的。」
仁王對他的好同窗雅痞雅痞的笑笑:
「當然是為了維護正義與愛囉。」
「你少再跟柳生那傢伙看特攝片了。」
「那你?」仁王問。
「……跟你差不多。」
「喔?有卦?」
「我只是在猜想而已。」丸井耐人尋味的對他挑挑眉。
「你在猜什麼?」
「告訴我你怎麼想我就告訴你我猜什麼。」
「先告訴我你在猜什麼我再告訴你我怎麼想。」
「你先說。」
「你先。」
「那我們來賭一把啊,輸的請客。」
「好啊,我賭會。」
「我也想賭會啊。」
「這還怎麼賭下去?」
「不然,我倆賭贏了的話叫那兩個當事人請客。」
「好主意耶仁王,你一定會被打死。」
「多謝誇獎,當然是派你去說。」
「你們兩個究竟再說什麼……」一旁的胡狼終於忍不住。
「沒事沒事~~走吧!我請我的兩個好友去吃甜點!還有仁王你最近實在太瘦了,吃兩份。」
「未免也太多,話說你這樣不破費嗎?」
「有什麼關係,今天我心情好。而且,」丸井一把攬住身邊胡狼的肩膀:
「胡狼請客。」
「結果還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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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完了今天最後的會議,真田莫名感覺今天特別累。
未解決的懸念讓心裡還是不大痛快,算了,反正今天都快過完了,回去晚上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吧。
收拾完東西踏上歸途,從會議室離開往走廊底端直行,真田中途經過本早該是關閉,裡頭燈卻還亮著的美術教室。
這時間學校怎麼還有人?除了開會的風紀委員外其餘學生都應該走了,學校為節省能源耗費基本上是不允許上課時間外私用教室的。
還是說其實是忘了關燈……。
真田心想,靠近教室門口打算幫忙關燈,一走近門口,他突然停留在原地。
幸村……。
眼前那人手持畫筆,頭微抬,闔著眼,夕霞的橘紅微光被窗邊的紗簾細篩成一片柔光,織成一襲珠光絲綢,輕蓋著坐在椅子上的人,讓他整個人彷彿散發著微微螢暖的光芒。室內受不到微光的地方成了陰影,打染在一半的身軀及面容上,彷若純天然的潑墨丹青,在如幻的光芒下帶上古麗的優雅。那人舉止近乎安靜,除了胸口輕微起伏的呼吸,否則幾乎能讓人錯眼成典雅的雕像。
他如今才後覺,自己似乎從未如此細看幸村作畫時的模樣。
四周的一切如此瑰麗又莫名的加成,一點微妙的騷動感順著刺眼又柔暖的陽光折射進眼裡,又流到心底。真田沒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逐漸流失,眼前的一切彷彿才是名畫,曼麗揚灑。
他寧可相信臉頰上的餘溫是夕陽照射的。
注視一個人能讓時間變得短暫,也變得漫長。真田的心飄浮在整個空間之中,也在空間之外,除了視覺,其他所有感官全被拋諸於外,這個空間宛若從沒有自己,只有眼前的人才是真實存在著的,將目光全權吸收。
只有虔誠的人才能讓繆斯女神降臨。
糊里糊塗的思緒裡流淌過一聲熟悉而輕柔的聲線,印象裡閃過一抹鳶尾藍色,當下卻無法分神意識那是誰。
最後一聲漏顫的心跳把自己拉回現實,回過神來,卻不記得剛才失神的那些奇思妙想,剛才好像發生了什麼,卻又什麼也沒發生。真田清醒般的搖了搖頭,覺意不出聲打擾,轉身離開。
不久,藍髮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繪畫時他經常像剛才那樣沉靜的冥想,腦海中有畫的構圖,色調的方向。更重要的是,無論發生過什麼,只要拿著畫筆,他的心就能平靜下來。
可是這次,冥想時竟然浮現的是某個黑色身影平靜的微笑。
無奈的笑了自己兩聲,今天就畫到這裡吧。必要的話,明天再找某人來當自己的模特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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