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時,第一次讀到金縷衣這首詩: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十歲的小女孩,怎麼懂得作者─唐朝名歌舞姬杜秋娘的用心,
只覺得「金縷衣」三個字,
聽起來直如繁花落英的太平盛世,
因很是喜歡,一下子便背了起來。
高中的時候被選為古詩詞吟訟的比賽選手,
整個學期都浸淫在唐詩宋詞的吟哦聲中。
「金縷衣」卻是一首我怎麼讀都讀不順的詩,
他文字優美但不押韻,加以當時我的年紀仍是太輕,
不諳時光荏苒的急迫,很難朗誦出箇中三味。
直到後來聽到一位老師說:
許多詩詞以北京話來朗誦未必合適,
反而以河落古音讀起來才有韻味,
我恍然大悟,
將「金縷衣」用閩南語朗誦一次,
果不其然,
所有不押韻的問題迎刃而解,
並且抑揚頓挫、音符節拍婉轉合致,
此後諸如:「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通通都以閩南語來朗誦之,
顯然較北京話更好,
讀者如曉閩南語者,不妨一試。
但總而言之,金縷衣對當時的我而言,只不過是一首好詩而已。
大學時讀英詩,
倒是意外發現詩人Robert Herrick寫過:
Gather ye rosebuds while ye may,
Old Time is still a-flying:
And this same flower that smiles to-day
To-morrow will be dying.
雖然語言各異,
但跟「金縷衣」如出一轍的口吻,
引起了我的興趣。
話雖如此,
但處於「不知地心引力為何物」的年紀,
「嘆世界」是重要的生活目標,
金縷衣當然是不可或缺之物。
我不是名牌擁護者,
但我的衣服卻也所費不貲。
主要原因在於,
我長期從事帶有舞台表演性質的教學事業,
衣服也算是種教學道具。
兩年多前回國,
我搬到風城來居住,
由於表演場合由補習班換到大學,
舞台裝也必須重新打理。
我將許多二十來歲時所買的各式衣物打包送人或寄送福利機構,
又再次捲入三十女子所屬的金縷衣世界,
前陣子搬家,
才驚覺這兩年多來竟然也買了不少新的衣物。
三看「金縷衣」這首詩,
心境當然有所不同,
比較能體會:「少年時」就像一去不復返的青春小鳥,
的確值得珍惜。
但作為一個女人,
我仍然要說,
金縷衣仍有其一定的重要性,
除了適時適地應有禮儀,
每個人適合的金縷衣不同,
不是把金子穿在身上就一定好看,
以最經濟的方式找到最合適自己穿著的style,
是一種品味、一種能力、一種美。
長期以來,我自己觀察(算是一點個人心得),
台灣的男生對穿著過於輕率,
尤其來到科技人匯集的風城,
所謂「穿著得體、值得讚美」的典範,
幾乎一手數得出來。
陳大牛曾告訴過我,
過去,衣服對他而言僅具備「禦寒的功能」而已,
這也難怪他的女性友人曾委婉的告訴陳大牛,
他穿衣的方式,彷彿「把布料披在身上」。
若穿衣能力由1到10級,
經過我數年的改造,
現今陳大牛雖偶有失手,
但已經從「美感O」進步到約有「美感5」了,
這也讓我有種「加工半成品、提升整體價值」的成就感。
至於台灣的女生,
我覺得穿著又太兩極,
不是過於正式、不切實際的名媛貴婦裝,
就是太輕鬆的運動休閒服,
欠缺中道簡約的設計;
加之每每圖案繁複、花邊珠珠蕾絲令人目不暇給,
我總覺得很難登大雅之堂。
不論居家或上班,
我喜歡設計簡單、大方、素淨、
即便有顏色有印花,
也要有質感、有專業感,
而且要穿起來要舒服又不過敏的衣服,
重要的是:不可超過一定價格,
若在百貨公司,則不打五折以下絕不買。
我且注重睡衣,
原因無他,
我並不是個好睡的人,
一件好的睡衣如同好的寢具,
可大大提升睡眠品質。
懷孕後沒有什麼選擇,
只得買孕婦裝,
這才發現台灣的孕婦裝實在沒有考慮到熟齡孕婦的需求。
幾乎所有的孕婦裝走的都是可愛的日本風格,
問題是:台灣目前晚婚及低生育率是個現實,
很多三十歲以上的職業婦女,
需要素雅舒適但具備專業形象的孕婦裝,
或西服、或褲裝、或襯衫皆可,
但不幸市場上仍是粉紅水藍一片卡哇依的夢幻娃娃大肚洋裝,
讓人逛了一圈又一圈,委實無從選擇,
最後我只好努力買來許多單品搭配,
算是勉強可支撐一陣。
現在再來念這首「金縷衣」,
我倒覺得「少年時」和「金縷衣」一樣重要,
尤其對女人而言。
花開堪折直需折,
有些衣服某個年紀可以穿,
過了某個年紀,
怎麼穿也就不能看了。
我不後悔曾經穿著我的霓裳羽衣、
流連在花花天地裡去「嘆世界」過,
沒有那段日子,
也不會有現在的我。
另外,衣服比男人可靠多了,
一件好衣服伴肉貼心,
跟著你浪跡海角天涯,
比任何男人陪你的時間要久,
且又忠誠不渝,
只有你丟棄他的份,絕沒有他不要你的理。
杜甫的詩「佳人」就說: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關中昔喪亂,兄弟遭殺戮;
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
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
夫壻輕薄兒,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
侍婢賣珠迴,牽蘿補茅屋。
摘花不插髮,采柏動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看看最後兩句,你就知道,
父母官高無用、兄弟無力自保,
夫婿喜新厭舊,
女人啊女人,
最後可靠的,
不是別人,
只有自己,以及自己身上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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