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教完本學期最後一堂課，
我說：我要去看斷背山，有沒有人想要一起去？
於是，師生十來人浩浩蕩蕩殺進C城的電影院，
學生們問我：這是一部講同性戀的電影吧？
我沒有回答，
不確定他口中的「同性戀」這個詞代表了哪些意義，
我說，看完再說吧！
很久以前在書店裡看過這篇小說，
因為是個平實的故事，當時並沒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
我很好奇，不知道李安會把這個故事導成什麼樣子。
看完以後，很感動。
我第一次看「蜘蛛女之吻」、「自梳」和「藍宇」時，也有類似的感覺。
（前一部還有舞台劇，後兩部則是非常好看的華語電影，我就覺得同屬女性題材的「自梳」，拍的比「青春蝴蝶孤戀花」要好）
只不過，「斷背山」是部好萊塢大片，
在「華納威秀」而非金馬影展的「絕色影城」看到這樣的片子，
感覺更複雜一些。
以前的「蜘蛛女之吻」、「藍宇」或「自梳」，
台灣人大概沒有什麼興趣的。
但是「斷背山」挾著李安得獎的威名而來，
吸引了很多人願意進電影院看一部被貼上「同性戀」標籤的電影，
這不能不說是本片對大眾教育的另類貢獻。
在同性戀被體制污名化幾千年後，
斷背山讓很多「從不想瞭解」
（或者更糟糕─根本就是「一相情願的誤解」）同性戀的人發現，
啊！原來同性戀也是有愛情的。
許多異性戀者在戲院裡感傷不已，
因為想到，
在自己的心裡，其實也有一座不見容於世俗道德標準的斷背山。
想到人生有許多超乎同性或異性的問題，
想到人的膽怯多於勇氣，逃避多於堅持，
想到當現實與夢想無法契合的傷痛，
想到當人放棄理想、被所謂的禮教逐步嗜肉啃直至槁木死灰的悲哀。
還沒有去美國之前，
一直以為美國是個自由開放的國家，
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不會有問題，
這當然是長期把「紐約國」或是「LA國」當作「美國」的迷思。
在廣大的北美土地上，
其實有許多隱晦的、保守的、禁忌的、甚至是可怕的束縛與偏見，
一點也不比台灣來的少。
或許因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個不大不小的鄉下城鎮，
我看到的美國，
雖還不到是懷厄明州那種平淡和壓抑，
但至少看到了一些屬於南方的、保守的、傳統的東西。
女權、同志權、種族問題，會在美國成為顯學，
足以證明，在這個國家裡這些問題存在多麼嚴重的歧視，
嚴重到非得去努力革命不行。
美國是一個地廣人稀的國家，
每一個人力資源都很寶貴，
包括宗教在內，都對「人」極為重視，
墮胎和同性戀的問題在美國始終是禁忌和爭議，
我總認為和生育問題脫不了關係。
要是在地窄人稠的東南亞，
只恨不得人減少，誰會用道德或宗教去制約墮胎或同性戀呢？
在懷厄明那樣天寬地闊的自然環境，
恐怕對人力的需要只有更多。
於是，外界是寬的，但內心卻是窄的，
在那樣的環境裡，人的同質性只會越來越高，
任何人想要做「他者」，
都只能逃到斷背山的一隅，
以社會所認可的行為（釣魚）做包裝。
有時候想想，在都市裡的「異質人」，
其實幸福的多。
因為都市等於多元，
多元的時候就不會強制人要長的一樣、行的一樣、想的一樣，
而且，這個「一樣」還是被極少數人用權力來操控與定義的「一樣」。
（走筆至此，突然想起Iris Marion Young的理論，既然我還欠JD五本社會學科的推薦書，那我就先推薦她的這本Justice and the Politics of Difference好了）
散場後，我跟學生說，
太好看，無法言喻，也無法評論，需要想一想。
回家後，我想我應該這麼說，
如果你愛一個人，一件事，就應該要去努力的爭取。
雖然是老生常談，但是在現實生活裡，其實太少人做得到。
人，總是說的多，做的少，
想的多，堅持到最後的少。
「斷背山」講的，其實是一個關於「遺憾」的故事，
只是同性戀的情節，使得這個遺憾，
得以被社會重新省思。
至於這是一個他自己不努力的遺憾？
抑或是即使努力也無法防止的遺憾？
我個人覺得，
到傑克過世前，恩尼斯都未嘗試過努力，
（其實，恩尼斯從來不肯承認自己內心的情感，
即使離婚，也不是恩尼斯主動離開的。）
因此，這個遺憾，對恩尼斯來說，屬於自己不努力的遺憾。
對於自己不努力爭取、而後才來遺憾的人，我無法同情。
我最後掉的眼淚，是為傑克的深情與不幸而掉。
如果你也有一座斷背山，
你要想一想山上什麼是你該爭取的？
如果還能爭取，那你還在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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