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星期,輾轉透過兩位朋友的聯繫,取得了你的電話,離上一次我們講話,整整十年了吧!
你是我所有朋友裡,認識我數一數二的久的了,說你是看著我長大的,也不為過。
國一時,我代表學校參加國語文的競賽,帶隊老師要我們去觀摩高中組的比賽,於是,我遇見了你。你穿著明星高中的卡其色制服,溫文儒雅又瀟灑的演說著,我一見就大為傾倒,詫異怎麼有人能夠把文字和語言運用成這樣。
我們都過了區域性的比賽,然後分別代表台北市的國中組和高中組去參加全省的比賽(當時還沒有凍省,全省的比賽就等於是全國啦!)在桃園兩天一夜的比賽中,我們談了很多,你一點也沒有嫌棄我的幼稚,與我分享高中生活的點滴。比賽後回到家,我們開始通信。當時我正處於一個劇烈成長的時期,心理生理上都擺盪的非常厲害,你的來信每每適時安撫我的情緒,讓我的成長有了一個指引。我的國中生活在二年級時面臨了要不要轉到「人情班」的關鍵,我對原來的班級頗有感情,但是看著好老師一個個被換掉,我又很心急。從來沒有告訴你,是你的一封信,讓我下了決心。你告訴我:你一定要進北一女(你還說,最好我能進建中),進去之後,會發現人生的天寬地闊,會認識很多非常優秀的女生。就這樣,我決定抗爭轉班。
班是轉成了,然而轉班後的我,並不快樂。小女生排擠外來者的心眼,我過去的小小名氣又使我放不下身段,在新班級裡,我學習的辛苦,又沒有朋友的支持。我寫信告訴你我的痛苦,而你的來信總給我很大的勇氣。到今天,我都還清楚的記得你信裡的每一個字。你說:這種現象是暫時的,要忍耐;一粒金子在沙堆中會發出閃爍的光芒,但是在金沙堆裡,必定不會像過去那麼耀眼;然而時間終究會證明一切,所以要厚植自己的實力。
那些日子裡,你像我的張老師,又像我的大哥哥,一步一步,帶引著我前行。
我生日時,你寄來一卷錄音帶,裡面是一首一首你錄的歌曲,還有你的旁白。錄音帶裡面有一首歌,張洪量的「心愛妹妹的眼睛」。你說,在你的心裡,我就像是你心愛的妹妹,你希望我能一直快樂的生活。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常會放那捲錄音帶來聽,以致幾年後錄音帶因過度使用而磨損,再也放不出音樂來。
放寒假的時候,你說,我們出來見見吧!於是,你在寒風中的南海學園等我,我們從植物園聊到了博愛路。你說,找個地方喝咖啡吧!於是,我生平第一次進了咖啡廳。國二到現在都快二十年了,我還記得走進咖啡廳時,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新奇忐忑。而空氣裡濃郁的,不知名的香氣,精緻的杯盤,奶精緩緩融入咖啡的紋路,咖啡入喉的苦澀及回味的甘純,是我對咖啡館永遠的印記。
高中聯考後,我進了綠園,你卻不滿意你的大學聯考,決定轉組重考。有天我穿著綠制服,招展著走在公園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你燙了頭髮,穿著時尚的衣服,傍著一位婷婷的女子,迎面走來。我們都愣了一愣,打了招呼後便錯身而過。才兩年不見,我似乎不再是你印象中的小女孩,而你,也不再是那個卡其服的大哥哥了。
大學聯考放榜,你寫信告訴我,你順利的進了T大法律系。我那時正陶醉在綠園多采多姿的生活裡,每天活動排得滿滿。在信裡我戲稱你為杜鵑花城主,椰林王子,而你只是又一次語重心長的告訴我,要好好努力。你說大學裡,有太多可看可學的東西,但是全在乎個人自己。
兩年後,我進了T大,作了你的學妹。
在學校,我去民歌比賽,你是評審,我辦司法之夜,你是元老。你彷彿總走在我前面,默默的用行動指引我的生活。你畢業從軍時我才大二,我收到你從左營寄來的信,告訴我南台灣海上的太陽是多麼的紅豔。退伍後你開始準備考試,而我則忙著考研究所,交男朋友,戀愛,失戀,考國家考試,然後準備出國。
我出國前,輾轉聽說你在苗栗,試著寫了一封信到法院給你,就在出國前一天,收到了你的回信。你說這麼多年來,都希望我能好好的成長,而我也真的好好的成長了,知道我要出國了,你覺得很欣慰。
我一去五年,五年來,我沒有與你聯絡過,但是這五年中,我其實常常想到你。我言語不通,學習受挫的時候,我一個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我決定離開心愛的無緣的人的時候。在那些我人生經歷重大轉折的時候,我常會想到你很久以前鼓勵我的話,然後努力把日子過下去。我常想,以後我們聯絡上,我一定可以告訴你很多很多的故事。
你對我的意義,既不只是朋友,也不只是學長。我不否認曾經偷偷的愛慕你,但是那種愛慕就像不加糖和奶精的咖啡,純的一丁點雜質都沒有。從小到大,我沒有崇拜過偶像明星,真要算起來,你大概是唯一的一個。我僅想遠遠的看著你,就像遠望小王子所住的某一個星球,這樣的距離對我就很足夠了。
回來的第二週,我打了幾個電話,有朋友告訴了我你的聯絡方式。當接上話的時候,我自己都可以感覺到我們彼此的驚喜。十年一覺揚州夢,我們都不再是輕狂的少年。你總說你還是覺得我小,那可能是因為你是所有法律人裡,唯一一個從我這麼小就認識我的,其實,我們都不小了啊!
我說起那年冬天我們去比賽,我看到你在台上演講的樣子,我沒料到你竟然回我說,你記得我帶了一條紅色的圍巾,圍巾頂端還有兩個白色的小球,臉圓圓的,看起來好小好可愛。
我們在電話裡聊了快兩小時,雖然有點白頭宮女話當年的小感傷,但老朋友就是有種熟悉感,一點也不覺十年光陰的過去。風城離苗栗不遠,你說等我安頓下來,一定要見見面。
那條圍巾是我們家政課織的,真沒想到你還記得。其實見不見面,都好,聽到你好好的,我已經覺得很快樂。有時想想,這麼多年來,在許多關口上,我其實舉步維艱,面對許多誘惑,也曾讓我幾乎迷失自己,而我竟能一一挺過,並未做出太對不起自己的事情,或許正因你一直這樣的對待我,期許我,使我竟也不能對自己說不過去。
我聽朋友說起你捐部分的肝給母親,使母親由危急中逐漸康復,我但願你也能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先不管我自私的希望你能一直支持我,光從社會來說,你是個太好的人,而社會就需要你這樣的好人來一起努力。
從來沒有跟你說過謝謝,我們之間言謝或許太過見外,那麼請容我說,真的很高興,在那年冬天認識你。請好好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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