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浴室裡梳頭,赫然發現一根白頭髮,不偏不倚的,在左前方的髮際。外國的浴室不知何故總是燈光明亮(我常笑說,浴室是我的公寓裡最亮的地方),在四盞明亮的燈光強力照射下,那根白色頭髮,靜靜地、怵目驚心地閃耀著。
我剛出生時是個頭髮稀少的娃娃,可以說是個光頭(用阿姨的話來說叫做「無三隻毛」),抱出去一天到晚被當作男生看待。好不容易長了些頭髮,家人竟用橡皮筋將之束起,活像一把沖天炮。這個沖天炮造型,我雖然不滿意,但是當時才一歲,無美學觀念,且無反抗能力,何況現實就是沒有頭髮,便只好就範。好在後來因不明原因而頭髮漸漸長出,等我可以分別美醜時,我的頭髮已經是又黑又多又亮了。設計師告訴我,我的髮質很好,若有耐心留長,應該會有依麗莎白泰勒在「埃及豔后」裡的樣子。但是我是個很沒耐心的人,除了在小學五六年級曾有一度迷戀劉雪華「煙雨濛濛」裡的長髮造型,耐著性子,將頭髮留了到肩膀以下的長度(那個造型就是我身分證上照片的造型,不料陳大牛在第一次看到此照時,竟告訴我他覺得我看起來好像「秋瑾」!這就告訴了我們,自己覺得美的東西別人看起來並非如此);以及在大學二年級一度因懶得剪髮,意外又有了齊肩的長度之外,其餘的時候,總是頭髮一蓋過脖子,我便覺著難受,上美容院去一刀兩斷,乾脆俐落。大四寒假剪了類似目前的髮型,覺得很是舒服方便,就也沒大改變。只在二000年夏天時在香港修課,酷熱難耐,一時衝動,坐巴士從港大下山到銅鑼灣,找了一家看來不錯又價格合理的美容院,指著雜誌上關芝琳當時的髮型(非常短,類似刺蝟的龐克頭),要設計師看著辦。然後等剪完我抬起頭來,我就再度瞭解一個真理,那就是:同一個髮型,關芝琳剪,是前衛加上性感,我剪了,簡直就是驚世駭俗。果不其然,回到港大,全部同學無不予以注目,紛紛佩服我的勇氣;回到台灣的機場,老媽來接機,我從她眼前走過,她毫無知覺此人即為其女兒。頂著這樣的髮型來美國讀書,痛定思痛,好不容易才長回原來的樣子。
講了這麼多,還沒有進入正題─ 白頭髮。總之呢,就因為我的頭髮特別特別黑,有哪一根變「淺色」了,在剪頭髮或洗頭髮時立刻會無所遁形,我一定要求美髮師速速的連根拔除。加上這麼多年來始終留著差不多的髮型,又是俏麗的短髮,所以總也不太讓人感覺出年紀。不料最近一陣子沒檢查,這些白頭髮居然如同「雨後春筍」(我第一次知道這句成語的感覺)般,趁著我在寫論文,毫不留情的在我黑色的髮域裡肆虐,現在更在我眼前這樣大剌剌的出現,映著浴室的燈光,好不輝煌!第一次,我考慮起染髮。
自從挑染興起,多少次了,設計師試著說服我作染髮造型。理由是:我的頭髮太黑,若不挑染,會看起來太厚重。我這個人別的沒有,民族氣節還有一些,明明是亞洲人,為什麼要染成棕色或紅色的頭髮呢?屢次拒絕之後,設計師也不再進言了。現在好了,我自己受不了這種感覺,我想著:如果把頭髮染成深咖啡會不會讓白頭髮就此消失?此念一生,便知道這顯然是種自欺欺人的想法。年紀到了,染成什麼顏色,白頭髮都會不斷長出來的。我想不出來,是黑色裡有白色的頭髮好些,還是深咖啡色裡有白色頭髮好些?看起來好像沒有很大的差別。總之,我可能到了沒有辦法用連根拔除就可以眼不見白髮的年紀。真是件令人傷感,又不得不承認的事。
是的,我三十歲了,我還能要求白頭髮放過我嗎?隨著白頭髮,皺紋,魚尾紋,斑點,鬆弛的皮膚,衰退的身體功能,會一項一項的跟著來敲門。就像前一陣子的疾病事件一樣,當頭棒喝:人生的突襲性裁判往往沒有上訴的機會。
朋友問我,怕不怕死亡?我想,我更害怕的是老去。身體的老去,常常會磨蝕人的感情,而後帶動心靈的老去,心靈的老去比美貌的消逝讓人更恐怖,更加讓我無法忍受。在陳大牛的素食有機飲食影響下,我也開始每天早上一杯精力果汁,一天兩餐素,一星期健走兩次(現在還在領殘障證明,短期無法健走了),每天小散步一下。我也維持著三天一顆維他命,泡一次舒緩身心澡,一個星期敷一次臉。總之,務必使自己容光煥發,心情愉快(即便知道還有漫長的治療在前面等著我)。
從來沒有想過的「保養」兩個字,終於出現在我的生命中!鴻一大師所謂的悲欣交集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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