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在混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在哪裏呢!」左眼尾淤青的大三學長冷靜兇狠的說著。
我心裏「哇咧」兩個字,吐出來的話卻漂亮的連自己都驚訝「那你年輕在混的時候,你可以忍受人家這樣說話嗎?」
事情是因為這個學長,跑來辦公室借打火機,大一學弟借了,學長卻說「那你等一下來實驗室拿!」雖然比了拜託的手勢,說他在做實驗,但還是惹的學弟不爽。「不是吧!」學弟語氣不悅「你拿來還給我吧!」
我聽到了,卻沒有說些什麼,專心的做我的事。學弟等了半個多小時,下課鐘響了好久,他自言自語的說「ㄟ下課了,怎麼還不拿打火機來還?」我敷衍的應著說「人家是學長啊,在上課啊…」這些話只有反效果,學弟說「管他學長不學長,借了打火機要人家去拿,這什麼道理啊?」
「凱拉姐,等一下他如果拿來還,妳叫他拿去三宿。」我敷衍的應著,心裏想的是「我再自己拿去給你。」
「不然,我現在也可以自己去跟他拿。」我沒有阻止他,還半開玩笑的鼓勵,心裏沒有多想。
這群男生們在外面聊了一下天,我聽到聲音,笑了笑。突然聲音沒了,一股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我穿著高跟鞋,追出去。
果然,出事了。老人家的腳步跟不上年輕人,追到實驗室門口,只來得及看到學弟打架了,在一旁,我只來得及勸架。偏偏我個子又小,又不像麻辣鮮師裏的大姐頭一樣,有著俐落的拳腳功夫,本人只敢卒仔的在旁邊拍學弟的背,拉他的衣服,叫他不要打了,根本不敢闖進幹架中心點。
在實驗室最裏端的老師也聽到外面吵鬧,跑出來勸架,學弟被勸開後,一群人帶開了,留我在那裏解釋原委。
過了一陣子,被打的學長,帶著一臉怒意走進我辦公室,要問打他的學弟叫什麼名字。還撂話說「我在混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裏!」
是我的個性使然嗎?我的回答卻是「我不想給,也不能給,很抱歉!」他楞住了,語氣有些遲疑,但還是帶著怒氣問我「抱歉什麼?」
我重複「我不能給,也不想給,很抱歉!」我看進他的眼睛,堅定的再說一次,其實一直在發抖…卻還試圖說教「我有聽到你們的對話,你借了打火機卻要人家去跟你拿回去,你年輕的時候,能忍受這個嗎?」
帶他們實驗的老師也衝了進來要勸他,順便再問了一次事情的經過。我把我看到的事情經過說出來「他跟人家借打火機,卻要人家去跟他拿。老師,我知道你的課很嚴格,可是,他什麼都沒講,學弟怎麼知道?學弟還等到下課鐘響才去要東西。」
「我們沒下課…」老師用穩重的語氣說。
「對,可是學弟不知道啊,他在這裏等了半個多小時,學長不方便,學弟怎麼知道呢?而且對年輕人來說,借東西要還,如果要人家自己去拿,理由要夠充份吧。雖然學弟要他拿來還的口氣可能兇了點,可是,這很能理解吧。」
老師也勸了一下同學「借了東西就要趕快還,不然就要講清楚,雖然人家口氣可能不好,但我們沒有還是我們不對。」老師把同學勸離開。
我聯絡上打人的學弟,跑去找他,看到他們這群個性直率的年輕人,突然我就不緊張了,臉上滿是止不住的笑,因為實在覺得他們很可愛,還很放肆的說「打架是沒關係啦,但是不要被暗算,不要動刀動槍。」
另一個同學說「ㄟ,你是在鼓勵我們打架嗎?」我笑個不停,覺得自己像裝開明的老女人,「好啦」我伸出手指頭指向兩個比較血氣方剛的男生「不可以打架,知不知道!」學弟點點頭答應。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問學弟「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沒想到你真的打。」
學弟說「我也沒有打算要打架啊,只是他說的話太龜毛了!」學弟說,到了實驗室,他把學長叫出來,要拿回打火機,只聽到學長說「在我口袋,你自己拿!」。
於是,開扁了!
我其實覺得,這學長真是討打,但又不能這樣說,只好講起一些八股官僚的話,告訴他們,打架不對。禁不起言話激,動手打人的,就會被貼標籤。
回到系辦沒多久,被打的學長又跑來了。這次是來向我道歉的。我說,你沒有對我不禮貌,但我想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人家跟你要打火機,你說了什麼?
學長回答「我那時是說『我手上都是藥,打火機在我口袋,麻煩你自己拿一下』」
「原來是這樣啊,我後來有想到可能是這個原因,不過,沒想到還真的猜對了。」我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不過,學弟真的沒聽到你說手上有藥,他只聽到你叫他『自己拿』所以他就很生氣。」
「謝謝你容忍我們的小朋友。」我這樣說。學長關心了一下學弟有沒有受傷後離去,不過,離去前又問了一次打人學弟的名字,我還是沒有給。
事情也許過去了,可是,回到家,我卻開始檢討我自己。
如果那個時候,我聽到學長說「請你自己過來拿」的時候就跳出來說話,會不會就沒有事?
如果那個時候,我好好認真的帶領學弟換一個想法「也許老師很嚴格,做實驗不能出來,沒下課」
如果那個時候,他說要去拿打火機的時候,我沒有半開玩笑的鼓勵他…
如果那個時候……
行政做久了,為了不花時間生爛人的氣,我已經練到無感、無反應,這樣才能常保平心靜氣,但是,學生的事,不能這樣。
我喜歡這批學生直率單純的個性,又怎麼能要求他們要在這個青春無敵的年紀,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呢?
希望學弟學長都沒事,不然,我真的會自責…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