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優人神鼓,我自己說不清楚,來看看阿襌師父的創作心路
來看看什麼~金剛心?
一切回到歸處
~黃誌群
1998年,「聽海」在亞維儂首演之後,陸續幾年,這部作品在歐亞等地各藝術節巡迴,尤其是2000年國內外的巡演馬不停蹄;就在歐洲巡演快接近尾聲時,在演出的空檔,若瑀安排了全團去參訪果托夫斯基(Jerzy Grotowski )在義大利的工作中心。
那天晚上,深刻且無以言喻;工作中心演出的「Action(行動)」當然印象深刻感人;而更讓我驚訝的是,在中心工作的其中一個表演者,他帶領我們六人到由農舍改造而成的工作中心時,我記得他上樓梯時的謹慎、從容以及叩門時對「未知」的手勢與態度…….。
那天晚上回到旅館,我跟若瑀說:「我想去印度!」我想起了初次在印度的生活,我看著自己、我看著念頭、情緒的起伏,我看著自己在走路、吃飯、穿衣…..我懷念佛陀,懷念尼蓮禪河,懷念菩提樹………
我真的感到累了,雖然還在想下一個作品在哪裡,還在想團員應該怎樣再進步……….就這樣,我又回到熟悉的印度——菩提伽耶。
※※※※※※※※※
有一天早晨,我坐著,看著念頭幻起幻滅;我認真地看著這個不斷反覆的過程…..然後,我大笑起來,笑自己的愚痴與執著,然後想起了多年前看過的四句偈「一棒如金剛王寶劍,一棒如撥草尋蛇,一棒如踞地獅子,一棒不作一棒用。」
從笑中起坐,隨手便寫下了這樣一首詩:
執此身心以為真,
念念相相妄執我;
身心念相杳杳然,
試問我在誰身中。
自從那天一「看」之後,當然也發生一些有趣的事:我可以「聽到」火車上盲眼吹笛手困苦生活的哀傷,悠悠的笛聲彷彿就從心中流瀉而出;恆河邊拉奏手風琴的遊唱詩人,對恆河的愛,使我了解到藝術並非想像,而是「愛」;確切的說,是「空愛不二」,空即愛,愛即空,二者無二無別;也因這樣的了解,而讓我在恆河邊痛快而喜悅地大哭一場…………..
回到台灣,便從四句偈中演繹「持劍之心」,其中的撥草尋蛇便轉化自「哭」與「笑」的對比,而站立一旁、只是冷然地「看」的勇士,也正是那天早晨,想好好「認真地看」著不斷反覆念起念滅的過程的寫照。
第二年我和若瑀修改「持劍之心」為「金剛心」。這期間,我們接觸了體系嚴謹的藏傳佛教,其中的咒語便被轉化成「情感的」、「意象的」表達,而與擊鼓的澎湃壯闊形成剛柔的對比;如「金剛王寶劍」中,勇士舉起棒子,迎向虛空而問時「六字大明咒」—— 唵嘛尼貝美吽——的咒音,正如觸發勇士初心的大哉問,持劍而立,那遙望正如在菩提伽耶的尼蓮禪河旁佇立的我,遙望著苦修林,遙想著兩千多年的佛陀;那天他決定放棄苦修,準備涉河而來……..又如撥草尋蛇及持劍之心(長棍擊鼓的段落),準提神咒及文殊師利菩薩的心咒如排山倒海般籠罩,正是在菩提樹下,喇嘛們的誦經聲以及風聲、樹葉沙沙聲、窸窣蟲聲、窣屠婆塔尖的鈴鐺聲…………眾聲的聚合,如潮流般不歇,而後又像潮退般杳杳隱去。
又如「渡河」一段,金剛亥母的「火力」強大,如咒音中「唵吽吽」「荼達利薩埵吽」,如巨石入水般激起的浪濤,以及如狂風驟雨般的鼓聲,是「衝擊」、是「考驗」,也是某種「啟示」。
勇士在面對這些衝擊時,「蓮師心咒」恰如一個指引,在漫漫無際的水波中,長棍既是槳、又是舵,同時也是渡河之船。勇士鼓足勇氣的一聲長嘯,擊出雜沓卻錯落有致的鼓聲,掰開無明迷霧,儼如獅子之勢。
而在最後一個段落,象徵「一棒不作一棒用」的末尾,在創作《持劍之心》(2001)時,始終沒有完成;沒有完成的最大原因是,我不知道如何「丟下」長長的棍棒以及「丟下後」怎麼辦;這個問題在持劍之心的最後一段,五個勇士在五體投地的大禮拜後,即「暫時」結束,只留下長棍在地,為「一棒不作一棒用」埋下了伏筆與待「解決」的懸案。
隔年(2002年),在修改持劍之心為金剛心時,我就想到用「神聖舞蹈」的精神詮釋最後的「懸案」。
當我們接觸神聖舞蹈時,我就發現它跟武術之間的關連性——警醒、警覺、冷靜、對抗內在的敵人——的內在相通之處;而二者都在人身上下功夫,特別是從外在的手眼身法步而滲入內在的精神氣力功的統一性。
我想到轉化自武術的動作為金剛心作一個句點。我嚐試打破武術運行間的「為一個對象而全神貫注」的運動方向,例如(一)手眼步在武術中是相應的,而我會將某個武術動作慣性的手勢和方向打破,而把眼神投向一個「相反」的方向,或者手腳是一個順勢而為的動作,把手和腳分開而朝向不同的方向。(二)與此同時,我把拍子切分成更細微,如一拍中細分成四個部分,即1. ﹡ ⊙,2. ﹡ ⊙;而有些動作在正拍,即1、2…等完成,有些在.或 ﹡或⊙完成;或者一個動作在運行過程中在.及 ﹡及⊙時該經過怎樣的位置或方向,演員必須掌握並控制。(三)除此之外,演員更必須在空蕩的空間(舞台),標示出自身的位置所在,也就在以自己為中心,而認出空間的八個位置或方向;如果更細微,更可進一步劃分成十六個位置或方向;同時,以自己為中心之外,更時時不離與自己相關的演員的空間距離。
藉著這樣的舞蹈,演員必須時時「處於當下」;因為他(她)在掌握住動作時,同時掌握住細微的節奏(時間),以及意識到自己與空間、與他人的關係;他不能「跟隨」,他必須有自己的「主體性」,而同時,他「消失」在人群中。
金剛薩埵佛(金剛心菩薩)的心咒如緩緩的巨流漫延,不生不息,其中的大白傘蓋佛母心咒,如「吽呸吽」則如斬釘截鐵般,剛強有力,彷彿在拔除堅實膠著的無明心緒;而「瑪瑪吽尼梭哈」又帶著撫慰無助心靈的溫軟的手掌;而「梭哈」更可獨立出來,即是「媽媽溫柔厚實的手掌」,也可以是大聲一唱,驅趕恐懼畏佈的忿怒。最後「百字明」(金剛薩埵除障咒語)以及「獻曼達」在鼓聲的伴隨中,如勇往直前、永不回頭的勇士,直入直契。尾聲,在眾聲俱歇的輕吟聲中,彷彿得個「休息處」,安心、安靜。如鳥飛於空,無蹤無跡。
「聲起聲落,燈映燈滅,一切回到歸處。」
以「金剛心」獻給「雲遊的師父」,獻給上師、大善知識、佛陀、以及你,願一切得個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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