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很早就醒來.
我獨自一人在園子裏走,沙子地卻沒有煙塵撲面.外面就是一條大馬路,馬堡的車子很少,這裏大概已經接近市郊了,路反而比較筆直寬大.
發現對街的別墅似乎是間診所,只用一塊小小的門牌標示 Dr. 某某.廣告圓柱上的樂團海報是全市最沒有美感的部份,幾個工人打扮的樂團成員擠滿了全部畫面,讓我回憶起曾經在母校法律系看到的科隆大學招生海報,很粗魯地用科隆大教堂擠滿空間,我一直不理解,這是什麼樣的一種美學.
當我回到旅舍時,發現二樓的大廳一群人在準備禮拜唱聖歌,小朋友追趕哭鬧.我一直以為青年旅館是專給學生住的,原來不少人攜家帶眷.
吃過早餐,我上山找小德.今天最先的行程是前往馬堡的城堡,小德住過其中一部份改建成的宿舍,如果我早一年認識她,還有機會以客人的身份借住城堡的客房,可惜人生總有不少遺憾,並不能事事如意,否則這次旅行一定更有意思.
比起我後來去的亞維農教皇宮,馬堡是一間很小的城堡,但是我在這裏有比語音導覽更專業的朋友,小德指著牆上的一幅巨畫,告訴我,那是描述當年馬堡領主菲利普召集新教幾個大頭開的宗教會議,畫裏有茲文里和馬丁.路德,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新教領袖,事實上,馬堡大學的名字就是紀念這位菲利普領主,在德文裏全名叫做馬堡菲利普大學(Philipps-Universitaet Marburg).
小德告訴我她修過聖像學(Ikonologie;Iconology),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有這門學問,難怪有些人能一眼看出文藝復興到古典時期的畫作主題,他們能一下子就掌握每幅畫的出處,知道畫中人物誰是誰.世間學間真大,小德總是讓我不斷驚奇,她的學問非常厚實,每次和她聊天,總是會發現新的世界,她對德國的了解,是我這輩子可能再也遇不到的深入之人,有時,想起來,我都不禁感到訝然,好像是上帝為了我的哈德迷,專門為我準備的良友,這是非常難得的緣份.如果不是認識她,說不定我到現在都還不曾到過這個屬於我的心靈的夢鄉.
閒聊間,我提到一種說法,那就是德語比起英語是一個更優秀的語言,因為德語字不像英語那般充斥同型異義字(homonomy).
小德馬上指正我,對著眼前的小城堡模型說,Schloss(城堡)剛好就是個例子,它也是鎖的意思.我這會兒突然想起卡夫卡的小說<城堡>,難不成正因為是一座Schloss(城堡;鎖),所以主角K永遠無法走近.
城堡的頂端有一間臥房,臥房的床非常的小,小德問管理的先生,這床為什麼那麼小.原來在中世紀,德國人長得比現在矮小很多,可能是營養不良的關係,但即便如此,這床還是太小了,大概只有我們現在一般人一半的身長.那原因在於,他們梳的頭很高,為了不弄壞髮型,那時的人事實上是坐著睡的,如果不是聽到這番解說,你一定會認為那是給小 baby 睡的床.
現代的馬堡雖然與過去的馬堡長得很像,但有許多事情已經在骨子裏改變了,如果,我們相信過去的馬堡如同眼前這般完美,那必然產生誤解,並且無法相信中世紀是一個曾經的黑暗時代.
就如同我們之後參觀的馬堡社科院系大樓,它也已經破敗得值得將它敲壞重建,但相信在它剛剛建立的時候,它很可能是當時大學裏最新穎的設備建築.我們所看見的過去並不等於真正的過去.
我們在城郊的一座小公園留下了兩人的照相,接著吃完午餐準備進往哥廷根.過去已經遠離了我們,而我也無法確定我所記得的過去是否是真正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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