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煙味變臭了。」
「因為我換牌子了。」
「幹麻換。」
「別人送的。」
開始與爸爸有多一點的談話是在我自己出去工作之後,雖然我還是不會跟他聊一些太正經的(好比我應不應該考研究所,或是今天在學校遇到什麼鳥事),但除了一起看看棒球罵罵立委,數落老闆的不是變成我們父女最大的話題,真是意外的收穫。
雖然五四三的程度還是挺多的,(男人似乎都會誇大自己的成就…好比公司沒我不行什麼的),但卻發現那個一直以來感覺很遙遠的爸爸,其實就在我眼前而已。尤其最近他這個業務被逼的替客戶倒的債還錢後,待在家裡的時間拉長許多,甚至可以頭腦清醒的跟我搶電視,這樣貧窮的父親從天上掉到人間來了,反而得以和我們這群凡人有所接觸,又是另一個意外的結果。
父親的天真一向讓他看的不夠透徹,那是因為從前有爺爺照顧所以有本錢揮霍。如今爺爺死了什麼都沒得依靠的時候,反而出現了父親的樣子,真讓人欣慰非常。
那刺鼻的煙味其實聞久了好像也不是那麼刺鼻。
我開始這麼想的時候,就發現他一天抽了三包。
「你的煙味很臭,尼古丁很強。」
「人家送的。」
「他可能想害死你。」
「我老闆送的,你想太多了。」
該說你天真還是蠢呢?
信任你或許真是永無止盡的賭注。
---------------------------------
Smoke get in your cloth 2005.9.30
(舊作,拿出來擺一下,反正都是跟爸爸有關)
並不討厭煙味,當朋友遮著鼻子說好臭的時候,
我總是沒什麼反應的被煙霧所圍繞。
一直以為抽煙是種表演,有關憂鬱。吐吶變成藝術的想法,
重點是煙霧的形狀或者是皺緊的眉,好像淡化了街景。
其實並不特別喜歡這樣的人,這種表演在我眼裡有時顯得刻意。
只是衣服不小心還是沾染到了煙,而那味道讓我覺得安定。
但我不抽煙,不喜歡它苦到身體裡。
那時只是好奇,偷偷拿了爸爸的煙點了一根,
學習電影裡誇張而做作的姿勢吸了一口,而那白色…
彷彿黏住般的緊縮住喉嚨,接著通過了鼻腔,最後嗆出了狼狽。
我眼角泛淚的咳著,看了一會燃燒的紅色及裊裊上升的白煙
…才捻熄它,扭曲的身體彷彿還在哀嘆,灰黑的部分安葬在雲底。
爸爸以前不在我們面前抽煙的。
他總是走到後陽台,安靜的坐在板凳上吸吐春秋。
抽完了再回到屋內的他身上還是帶著那散不去的味道,
經年累月下來,剛曬乾的衣服上總是也能聞到重重的煙味。
對我而言,那就是代表他的味道,
就算誰跟他一樣抽同個牌子的煙,聞起來也不太一樣。
因為,代表他的是殘留衣服上的煙味,而不是他的煙味。
那是一種紡織品的味道,又夾雜著體味和煙味,
複雜而有層次,是老煙腔才能達到的境界。
收拾衣物時,要是分不清楚是誰的衣服,
我就可以輕易的用鼻子分辨出是不是爸爸的。
長越大和爸爸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
或許因為我們出門的方向本來就不同。
也逐漸發現爸爸並不會在意今天是誰折了衣服,
不會關心我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也記不得我朋友的姓名。
他總是在半夜微醺的問候我:吃飽了嗎?洗澡了嗎?會不會冷?早點睡。
而我老大不小了偶爾還是會活活潑潑的裝個愛撒嬌的女兒,
目的多半是一點零用錢或一些小點心,
那通常也是他能力足夠可以給我的,
而要他說出女兒的興趣及個性是太難的功課。
在和爸爸平均好幾天中一次短短的交會裡,
就是用著這樣的規矩。
說不上來的滴滴隔閡,
有些微妙的距離及不知如何開口說其他的時刻,
只能維持著某種模式,無法作出改變的可能。
他從不提自己,也不提別人,
當他坐在客廳看著電視、抽著煙的時候我會離開,
處在那瀰漫中並不讓人特別舒服,
然後過一會我會看到他在沙發上睡著。
我不會叫醒他,不會打擾這簡單的片刻。
他只是睡著了…煙草燃燒後的氣味還沒散去,
而我看著他有時就像看著一個不認識的人一樣,那麼的陌生。
比較起其他例子,他算是個好父親,不過卻不是個好丈夫。
我常偷偷的想著,有一天或許他就這麼不回家了,似乎也沒有很糟。
但就算媽媽皺緊的眉頭會因此舒緩一點,我想也只是一段時間,
因為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
我們總是希望自己的悲劇存在著而顯露出某種意義。
但那是母親的故事了,不是我的。
我關掉電視和電燈,風扇旋轉的聲音翁翁吵著,
爸爸打著酣,母親在睡夢中也還是皺著眉,
我想這樣大概就可以了,沒什麼能夠要求的。
因為我已經長大了,所以就算在我面前吐再多煙也無所謂了,
爸爸是這麼想的吧!
但他不知道,我還是比較依戀那煙停留在他衣上的味道。
那是大概我最靠近爸爸的方法,
耳朵靠在衣服左上的口袋,彷彿就可以聽見心跳。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