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因炙熱空氣而顫抖不停的遠方,他心裡突然升起一股異樣的興奮,他明白這是自己建立起的王國,內含一個集名氣與利益於一的城邦,他能夠把所有都鑲嵌進玻璃內,自喜著沒有人有過與他一樣的創意。」
「然而他心裡明白,這份創意來自母親的注視。」
「牆頭上那幅母親的遺照時時刻刻提醒著他,母親自盡時的場景:從高樓望下,人也不過就那麼一丁點大,不同的是那個稱做母親的人形旁汨汨淌著一攤血,他不用搜尋遺書就明白母親為何做出這種選擇,那是一種羞愧,也是一種自責。也是在注視著母親遺照時,他發現原來玻璃可以將眼神這種微妙的神情保存下來,透過玻璃,他察覺母親似有千言萬語,都因為玻璃的晶瑩剔透更顯得悽涼,從那個時候他創造出任何東西都可以入玻璃的藝術,這種藝術比之任何東西都可以入詩的想法,或許要更創新了點。」
「在他的世界裡,有回憶的東西都被他嵌入玻璃,一如他的房間景象:那本他老是學不會的國中英語課本第一冊被他封印進玻璃,像是他永遠禁錮了那些拼湊成任何生字的英文字母;桌上那片薄薄的玻璃安靜地立著,裡頭是對褶的退學通知書,但如今封面上印著的學校名稱讓所有人以為那是一張光榮的畢業證書;而牆上也掛著一片玻璃,裡頭孤零零的躺著一根長條物,他想起來了!爸爸曾經揮舞著它,在每個被激怒的時刻展現自己可笑的權威,並且在事後看著兒子身上的條痕滿意的轟笑著。」
「接著他走進另一間房,映入眼瞳的是他每晚都要看著才能入睡的,妻的側臉,妻還躺在床上,側著身子像是在保護懷裡的什麼物品,他想起他曾調侃妻的睡姿像是個沒安全感的小孩,要怎麼保護尚不懂人心險惡的女兒呢?而妻始終沒有回答,他笑著轉身,看向已經長大了點的女兒,女兒仰躺著的姿勢毫無防備,她一心以為接近她的親人都如父親一般疼愛她,抱她只是為了讓她能安心入睡,他心裡想著那個如天使般的女兒,如今是更晶瑩剔透的了。」
「步出這個令他眼神溢滿了愛的房間,他走向隔壁那間藏了最多驚懼、憤恨與無悔的密室,開門的瞬間,撲鼻而來的惡臭因封閉太久而從未消失過,眼前景象是他從上次創建好這裡就不再看過的:他的父親以半跪姿跪在一張床上,手裡握著自己的生殖器,表情猙獰卻又興奮,扭曲得不像真人,後腦杓上有一方圓孔像是正在汨汨流血,暗紅色液體讓封存在玻璃中的父親的背顯得稍微有生氣,這些液體也另外在天花板以及房間牆壁作了畫,一幅幅恣意的潑墨畫,而凌亂的床單讓他想起當天他破門而入時,女兒極力掙扎的哭喊聲讓他紅了眼框也迷失了心智,那瞬間他不是什麼名藝術家,就只是一個父親。」
「各位請往這邊走,我們來看看這位創造了真品玻璃藝術的創意藝術家,他自己建造出來,並且用來創作的機器。」領隊導引著,只見一座將近一層樓高的破舊機械直立在牆邊,這個機器有著許多不明功用,領隊指向裝置上面的一個能夠固定物品的夾層,說到:「各位看到的這個地方,就是藝術家房間那些物品融入玻璃的固定處,而這個座位」接著領隊望向機器的另一邊,大家這才驚訝的發覺座位上面竟坐著一個中年男子。
男子周身剔透的玻璃與老舊的機器形成對比,他的臉色平和,酒窩還透過玻璃向那群看著他的觀光客深深的微笑著。「這位男子就是我們的藝術家,也是這個博物館的擁有者,他在雕塑完自己的妻子與女兒後,授權給博物館現任館長管理的職權,並且坐上這個座位啟動自動裝置,讓自己完全融入這個博物館,成為真品玻璃藝術的最佳代言者。」
隨後,領隊又送走了一批觀光客,在這間不大的博物館裡抽著煙紓解一天解說的壓力,吞雲吐霧之中,只見藝術家注視著他,並且對他微笑,半瞇的眼瞳中透著欣慰,「放心的,爸爸。我會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的創意,都明白你對藝術的熱忱。」領隊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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