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咖啡廳,我看見那個蒼白的少年背著Jansport的深藍色背包走進來,他點了杯美式咖啡,拿了兩顆奶球,往最裡頭的四人座走去。那個位置正對著廁所,鮮少有人會挑那個座位享受咖啡跟下午的悠閒時光。蒼白少年小心翼翼打開咖啡杯蓋,像擦拭武士刀般輕巧地將奶球倒進咖啡裡,不攪拌。咖啡瞬時多了美麗而複雜的花紋,接著少年就這樣看著咖啡呆滯了五分鐘。時間在他的座位附近沒有往前的跡象,然後他嘆了口氣,像是看見家裡的狗又在客廳大小便那種無奈的長長的嘆息,用以結束這段沉默。
少年拉開Jansport背包的拉鍊,從裡面拿出一件暗金色的運動外套和一頂洋基棒球帽,穿上外套戴上棒球帽,蒼白少年拿出手機開始自拍。有那麼誇張嗎?我想。這是一個自拍的病態社會嗎?然後少年換到對面的座位,又從背包裡拿出墨鏡,脫掉運動外套和棒球帽,連原本近來身穿的灰色T恤都脫掉了,剩下一件黑色背心。他拿出髮膠抹了厚厚一層,花時間細細地將頭髮梳成了賭神般的油頭。然後拿起相機,自拍。
蒼白少年又換了兩次位置,分別從背包裡拿出西裝外套和天空藍尖領T恤,以及橘色格子襯衫跟刺蝟頭。「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呀?」我很想站起來指著他說。少年自拍完後,開始埋頭在手機裡,我可以想像的到,他正在用某種App組合了四張照片,然後找個適當的時機在FB上發表了一篇今天有多開心的貼文。想到這,我不禁為蒼白少年感到難過,也許他手裡的美式咖啡比任何人的都還來的苦。一個人坐四人座,一個人扮成四個裝扮自拍,而組合成的四格照片裡卻沒有原本的自己。少年放下手機,又進入了似曾相識的呆滯現象。
我不忍心多看,收起筆記本,喝光被中的最後一口拿鐵準備離開。站起身看著另外三個空座位,又轉頭看看蒼白少年的三個空座位。我卻對自己準備離開的這個逃避性決定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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