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不想再貼這些臭不可聞的東西,奈何今天在報上看到國防部要送審「軍人法」,規定軍人不能罵政府或上級,好險好險,好險小王官已經退伍很久,否則[寄人胯下]就得改成"6 feets under---六呎風雲"了)
南伯子綦遊乎商之丘,見大木焉有異,結駟千乘,隱將比其所賴。
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異材夫!仰而視其細枝,則拳曲不可為棟梁;俯而視其大根,則軸解而不可以為棺槨;(口舌)其葉,則口爛而為之傷;嗅之,則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已。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於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
宋有荊氏者,宜楸柏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斬之; 三圍四圍,求高名之麗者斬之;七圍八圍,貴人富商之家求傍著斬之。故未終其天年,而中道夭於斧斤,此材之患也。古解之以牛之白顙與豚之亢鼻者,與人之有痔庚者不可以適河。此皆巫祝以襠之矣,所以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為大祥也。
支離疏者,頤隱於齊滿肩高於頁,會撮指天,五管在上,棺髀為脅。挫鍼治癬,足以餬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
上徵武士,則支攘臂於其間;上有大役,則支離以有常疾不受功;上與病者粟,則受三鍾與十束薪。
夫支離其形者,猶足以養其身,終其天年,又況支離其德者乎!
~莊子 人間世
從小,我就寫得一筆爛字。
實實在在無可辯駁的爛,一點不含糊。
如果略去我那些小學中學國文老師們惡毒的評語,印象所及,至親好友們對我的評語就已經夠瞧的了
準備聯考的時候,我一直深為作文和三民主義成績不見起色所苦,就教於那些動不動就拿三四十分的同學們。其中小明給我的答覆是:「你可以找個人幫你把答案卷重抄一遍」。
大一時,幾個高中死黨一塊起意學無蝦米輸入法,發起人小黃是用這樣的話慫恿我:「王被摳,看看你用筆寫的字,難道不覺得自己學電腦中文輸入是最合適不過的嗎?」
在物理系圖書館裡,我那心地善良善体人意氣質優雅連踩死一隻螞蟻都會自責不已又曾懷疑我是gay的同學小雷女士,對著剛寫完留言本的我說:「王同學,看你平常穿著、談吐人模人樣的------我本來還以為你的字會很漂亮的說…」
夠了,就到此為止吧,想著想著人家又要哭了。
但是,人生啊人生,總是在最絕望的時候,峰迴路轉,在黯淡的死巷前,柳暗花明。王官在上個禮拜,為了表示國軍對美國侵略阿富汗的支持,奉命收拾細軟---應數課本、電磁學、冷硬派偵探小說、南方朔的詩評、格雷安.葛林的"愛情的盡頭、Bill Evans及吉利爾斯的鋼琴cd’、野戰小酒壺(內容物:Lagavulin 16yr單一麥芽威士忌150 ml )、加上我最鍾愛的野戰水晶杯---遠赴本旅地下戰情中心火力協調支授中心,待命(換成老百姓的話:發呆)。
從早上八點半待到九點半晚點名,待命。
這對於救國不忘讀書,讀書不忘享樂的王官來講,真是名符其實的得其所哉啊,不禁感激起長官的提拔和美軍的惡霸。
只是,比較難耐的,就是到了假日,我們戰情的"待命"人員,是沒有放假這回事的----嗯,國軍建軍備戰保家衛國,當然是沒有假期的!
上禮拜和寂寞難耐的王官通過電話的善男信女們就知道,王連絡官所待的地方,其實很炫,頗像是你在ID 4之類科幻電影裡會看到的北美太平洋防衛司部指揮中心,一台台嵌入式的電腦,令人眼花亂的螢幕,上面顯示著我們和共匪的地圖、所有天上飛的地下爬的海上航行的飛機船艦、標示著清清楚楚的兵力部署和火力含蓋範圍,讓指揮官一目了然,隨時掌握戰區動態,理論上這些資訊每五秒就更新一次,幾乎可說是即時戰情中心,只待總統府被老共轟掉,就會立刻成為三軍統帥反攻博愛特區的地下指揮中心呢!
呃,對不起,我剛剛說什麼?
理論上,哦,是的,理論上,我們的資料是每五秒中refresh一次,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從我十月八號報到到十月十要號依依不捨地離開為止,那個顯示情報資料的時間,都是 「十月五日,pm 3:16」---------馬上從ID4變成了八年抗戰的畫面了。
閒話休提,話說十月十日的晚上,旅部的幕僚們都放假走人,只剩我們留守的三兩隻小貓,晚點名解散後…「嘿,連絡官,你過來」一句無禮的命令叫住了正要回房陪私探馬羅替酒鬼藍諾士申冤的王官
「是的,學長 有什麼事嗎?」定睛一看,是情報科的反情報官。
「學弟呀,你的字,寫的怎麼樣?」王官心中一凜,依據在軍中泥濘打滾年餘的經驗,當有人,尤其是有能力拗你的人,問你會不會這個,會不會那個的時候,十有八九,這個跟那個兩兄弟都會成為你的一大個---工作!
所以我們早就練就了一身裝傻的功夫,在第一時間漏出茫然不解的表情,彷彿第一次聽到這種東西(「電視,什麼東西啊?好不好吃呢?」)。
然而,這一次不同,畢竟,寫字,是我們每一個人,尤其是高學歷(在軍中)的預備官們必備的技能,寫字,更是少數王官完完全全不能令長官滿意的一項能力。我斜睨了反情報官一眼,露出誠摯的的微笑說:「哦,學長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不要裝了啦,你不是被作戰科科長拗了去寫每月一篇的"旅長重大政績"嗎?)「嗯,你不要管,你的字寫的怎麼樣?」彷彿看透了這些小少尉們奸滑的技倆,立刻補上一句:「我沒有紙筆,你不用現在寫給我看,你身上有沒有自己手寫的東西?」「有有有,怎麼沒有呢?喏,你看,這是我的筆記簿」。
說完王官拿出口袋裡的隨身記事筆,或者說,「速記本」,或者說,「野戰驅魔便條符紙」。非常熱情地為他一一解釋:「嗯,你看這是我平常記錄長官指示用的本子,瞧,這是在三軍聯訓時,使用的彈藥,啊,還有每天射擊的課目,還有你看這一頁,不好意思,是我的休假計劃啦,還有這邊,這一行…這…這個…嘖,學長,對不起,這我可能要回去才看得清楚,走廊的燈太暗了,我自己也判讀不出來…」
「對了,學長,究竟你找我有什麼事呀?」我瞪著天真無邪的小眼睛望著表情扭曲以手摀嘴的反情官。「嗯,沒事了,我看你還是先就寢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那一個夜裡,錢德勒的"漫長告別"顯得特別精采,王官毫無招架之力將他讀完時,赫然發現,已經是淩晨三點鐘了。
我悄悄步出寢室,到走廊盡頭的浴室梳洗,不經意往另一頭望去,發現情報科的燈火,依然通明。
是的,電腦情資的更新,有當機的時候,但國軍反情報的工作,卻是一刻也鬆懈不得的。
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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