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別名:胡蘭寧老師獨傳孤巒年口腹開運十大密法)
菜上得差不多了。
我和一位精於飲饌的姐大姐,坐在空無一人的吧台前面,看著「野」壽司的料理長藤永大介端出一大盤對剖開的魚,小心翼翼地撿選著,兩人低頭會意,這是馬頭魚一夜干,咱們沒點這個。
卻見到料理長撕開一塊保鮮膜,將最肥的那片密密裏上,恭敬地以雙手奉到女士面前,說:「KAU-LAI-WA -PLAI-ZEN-DAU!」(用法文的音標來念會比較像)
頭一次見到有人在餐廳拿一夜干當禮物送客人,當場傻眼。不過,也真是賺到,馬頭魚一夜干呢!回家拿烤箱(炭爐更佳)烤烤配白飯,可好吃了。緊接著師傅拿出一個漆器盒子,仔仔細細地鋪上一層晶瑩雪白的醋飯,運刀如飛地處理好不小十種魚蝦蟹貝,整整齊齊擺在飯上,這位姐姐試探性地問道:「KiLASHI?」「hi--kilashi」頭也不抬地回答,依然專注在手上的活兒,我們再度互望:「賺到,輪到給我的啦,這少說也值四五百塊呢,何況他們看起來那麼鮮美!」於是我虛情假意地問旁邊二廚(他說中文):「這是你們待會兒的員工晚餐嗎?」「哦不,是要給介紹兩位來敝店用餐的xx小姐的,敝店開張才兩個禮拜,沒作廣告,承蒙xx小姐的關照,推薦許多壽司愛好者光臨,這餐盒待會兒便是要送到她所經營的COLA餐廳(義大利餐廳,採完全預約制),算是主廚的一點心意。」「呃…那我呢?」----最後這句話摻著滾燙的綠茶終究還是嚥下去了。
我們是最晚離開料亭的一組客人,接著往安和路上散步過去,我指著一道雪白拱門:「喏,那就是季節師傅工作的紅利義大利餐廳了」「哦,就是被你寫進文章裡的那位帥哥甜點師傅呀,他的性感小圓餅有沒有在外賣?」「門口等一下,我撥個電話看他忙完沒?」
「野」壽司吃的我們相當滿意,雖然是第一次造訪,但得到的待遇卻相當豐厚,而我肯定這並非來自帳單上金額的大小---事實上,以這頗有銀座之風的壽司料亭來說,今晚的消費是小兒科---關鍵是,一加半個有經驗的食客(慚愧,我勉強算是那半隻)所持的態度與互動技巧,在這裡起了作用。
最後我看著手持馬頭魚一夜干與盛在骨瓷盤子裡的金箔macaron草莓塔的姐大姐,緩緩往安和路的pub走去,消失在台北最迷離的夜。
在餐廳用餐,要盡興,要享受滿意的服務,要在美味之餘還得到智識上的滿足,人情的溫暖,你可以不必是總統的兒子,部長的外甥;毋須餐餐拿魚翅漱口,或老是開Ch. Petrus佐餐;美食記者,飲食作家,或常上電視亮相的所謂知名美食家,不見得是你我---至少我---這樣平凡單純的消費者有本事做得來的; 至於所謂的名星名模,那些讓餐廳想請您每天來吃免錢的帥哥美女,進入門檻恐怕比前述幾樣更高,所以更是算了罷(當然妳若覺得自己屬於這一個量級---不必看下去了,請即刻email到台長信箱)
我於是興起了把這些心得寫下來分享的念頭,這對某些常常"為吃飯而吃飯"的人---他們是「格言作家」之敵---來說,其實已經是一種近乎本能的行為模式,而你,只要擁有一顆好奇而開放的心、一副對美好食物永不饜足的胃,那麼這些東西也一點不難,簡直…就像在吃飯一樣!
一,沾親帶故:
認命吧,除非您這輩子打舌頭開竅,就立志要一輩子躲在餐廳一角,默默地喝雞米小黃瓜清湯同時賊恁兮兮地幫米其林指南打分數,否則,到餐廳裡用餐,你能得到最大享受的關鍵字不出三個: Connection, Connection, Connection.
俗話--俗人becco的話---說得好:「朝中有人好作官,灶上有人好喫飯」,這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好抱怨的,別急於忿忿不平地說什麼「同籌不同工」的氣話,道德訴求在這裡從來沒用。換作是你的朋友來吃飯,難道不會想挑一塊油花最大理石最霜降的肋眼讓他吃得眉開眼笑嗎?
Connection的種類很多,若屬舊識開店或另謀高就,趁創業維艱的階段去雪中送炭,自然是合乎人情義理,最直接、效果最好。不然,硬拉點什麼舅舅的姨媽的嫂嫂的外甥的三嬸婆之類一表三千里的關係,或許也會有些用處。當然,若因為認識的人介紹慕名而來,而介紹人又是店家或主廚的老主顧或好朋友,像是本文開場案例宣導裡那兩位一樣的情形,就千萬記得在點菜前稍微提點一下,主廚或餐廳自然會多一份小心,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難保眼前這位新客人也和老主顧一樣是目光如炬的大吃家,唬弄不得的。
當然這裡講的是已存在connection,或至少楔子榫頭已經在那裡,等你"喀塔"一聲就位的情形,至於從無到有該怎麼生來?請繼續看下去。
二,自抬身價:
這招小弟不屑亦不願用,但有時候不小心使出來,威力依然是在的,就像誤練「吸星大法」的令狐沖---只不過所吸的多半是牛髓與蝦腦。反正讀者自己看著辦。
話說有一回和朋友(就是前陣子爆紅的季節師傅)去某名廚打理的餐廳吃飯,巧得是我在他們開幕不久就寫了篇用餐心得,曾據實美言幾句,文章輾轉傳至餐廳,似乎也讓他們的聲勢與生意提高了些;至於季節師傅的名號在餐飲界自然也是響噹噹,只是這天兩人一同步入餐廳,經理弄混,對我說:「歡迎,我記得您是同行,專攻甜點的對嗎?」聲音不小,鄰桌都轉頭過來,糗大,我連忙搖手否認,低下頭狂指季節師傅說:「是他,都是他,一切跟我沒關係。」滿心希望這樣矇混過關,沒想到經理兩眼發直對著一盒精美macaron恭維好幾句後,又回過頭來說:「啊,對了,某先生,您不做點甜,但我記得就是您幫我們餐廳寫了一篇文章的,對嗎?」這時鄰桌的鄰桌也跟著望過來,我們---當晚全場最差服裝獎得主---只好把頭深深埋到菜單裡用力點菜。也毫不意外地,享用了非常滿意的餐點與服務。唯一的後遺症是,以後我就不大有興致寫他了,覺得有隻眼睛在盯著。
總之,這裡想強調的是,適度讓餐廳了解你,無論基於職業訓練或本身的興趣,對這一餐會是多麼認真,甚至---這不是在威脅---很有機會籍由文字或影像與他人分享,餐廳方面就更有可能以同等的認真來回應你。這不見得是怕落人口實,或想搭順風車作廣告(畢竟也沒什麼不對),其實將心比心,對一個用心於自己的料理或餐廳經營的人來說,見到人家如此用心對待他辛苦的結晶,豈有不卯足全力,盡情揮灑的道理?
當然一切的作為還是要秉持誠信原則,萬不可因為餐廳施予小惠而寫出違心之論,以免三流報章雜誌媒体蜂湧而至要挖角您,弄得不勝其擾便不夠美了。
(待續,如果湊得齊十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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