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陸帝國》
這是一齣「史上最長的劇場」,大衛林區帶著我們透過門、電視、迴廊、房間以及有意無意的穿針引線,進行了一次三個小時夢與靈魂的旅程。大衛林區的魅力在這次影展座無虛席的情況下可見一斑,但也許內陸帝國的表現主義色彩太重,不少人稱不滿三小時就陣亡了,大衛林區本人也曾表示,許多境幕轉場與敘事軌徑的表現手法本身並沒有任何意義,這是一部有關夢的電影,許多畫面與場景都是出自大衛林區午夜夢迴的記憶,「夢」是一種形而上的故事,其表徵本來就不具任何意義。
信仰「電影中的每個畫面都有其意義」的我,在讀大衛林區的這段觀影說明書後,心裡就像卸下了大石頭,就以極輕鬆的心境任電影運鏡帶我進入導演的內心世界,當然觀賞這部電影不如我想像的輕鬆,全片以手持攝影機拍攝就像潛意識的隨機夢遊般,跟著主角呼吸顫動,然而你會記起,我們的夢竟然有這麼多黑暗與懼怕,縱使我們活的光采,那也是將醜陋藏在潛意識裡的代價,然而魔鬼總是在午夜夢中造反。
夢另一層意義,就像一扇扇靈魂之門,開啟我們的靈魂記憶,然而開門進入房間,房間裡又有另一扇門…,一層一層抽絲剝繭去遊歷無數個靈魂宇宙,或有或無的靈魂記憶,也可以解釋為靈魂的前世今生,就像劇中身為演員的女主角正進行拍攝的電影,使他融入了劇中角色,最後現實與虛構竟真假難辨,這是每個人都會面臨到的過渡意識,這種感覺往往出現在夢醒時分。靈魂就像演員,人生就像電影,每當我們走過必定在我們的細胞裡留下軌跡,等著我們在夜晚溫習那錮中滋味,然而細胞記憶中為何總是醜惡敗陋呢?或許是要我們記取過往的錯誤與教訓吧!
《十分鐘後》
這無疑是一部最貼近電影的電影,整整十分鐘電影場景都是在電影院內拍攝,將近五分鐘鏡頭定焦在一個小男孩的臉上,即使我們看不見電影放映的內容,但是在小男孩的臉上好似投射著電影劇情的喜怒哀樂驚慌恐懼,這是一個關於電影觀眾的表情故事。
電影院就是一個魔法黑洞,每個坐在電影院裡的人瞬間回到了嬰兒時期的原初,任由眼前的影像劇本搖動心靈,因此電影院裡,導演成了這個黑暗奇幻裡的上帝,而我們都成了他的子民,就像一盆清水任由導演攪動,反映出來的就是一個個觀影的純真容顏。這部電影讓我想起自身多次觀影經驗,導演赫斯‧法蘭克從螢幕投向觀眾席的視角是多年來進出電影院多次的我,未曾端詳過的角度,當然我也很想看看坐在放映廳座位上的自己,除非能成為電影院員工從舞台前偷偷窺伺著被電影附身的個體。
或許每位觀影者的表情,即是一部電影,臉是一面屏幕,用五官演一齣劇本,而1978年赫斯‧法蘭克已經用十分鐘證明了這點。
《十分鐘後:提琴魅力》 沉溺星際 by Michael Radford
《十分鐘後:提琴魅力》 時間的黑暗 by Jean-Luc Godard
《十分鐘後:提琴魅力》
呼應了七零年代的《十分鐘後》,二十一世紀的眾多名導演們,再次用了十分鐘來表達對於電影的時間哲學,但是2002年人們心裡的十分鐘與三十多年前必然有所不同,2002年世界準備進入一個新的時代,全球化與新秩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影響我們,如同二十一世紀初的社會急欲打破空間藩籬,我們對於十分鐘六百秒的概念從具體的時間速度進化到了時空的無限可能,《十分鐘後:提琴魅力》就是從各種可能去探討所謂「十分鐘」,以公平的「十分鐘」片長限制,讓導演們來一場十分鐘的電影較勁。
麥克‧德雷福的「沉溺星際」與高達的「時間的黑暗」是我個人最喜歡的兩部作品。「沉溺星際」利用十分鐘巧妙的表現天文物理學的「兄弟悖論」,一位太空人以光速繞行宇宙十分鐘回來後,地球已過了七十年,他回家看著老態龍鍾的兒子叫著自己爸爸,父子之間的時間被扭曲了,家的定義也被時間打破了,而他仍然選擇遊走星際。主角走在七十年後的倫敦千禧橋的一幕大大衝擊我的視覺,雙曲線的橋身不就像是連接兩端時間的蟲洞嗎?
無人不知的大導演高達,歷經過法國新浪潮時期也曾與楚浮較勁過,走過了半個世紀的他,電影時間觀又有何不同呢?我必須承認自己對高達的電影不熟悉,我純粹以一個懵懂的觀眾去看這一部十分鐘的電影。高達在電影裡以極快繁複的節奏丟出對於時間的提問,人生許多片刻的「最後的十分鐘」,它應該是什麼模樣呢?青春的最後十分鐘、思想的最後十分鐘、熱愛的最後十分鐘、歷史的最後十分鐘、恐懼的最後十分鐘、永恆的最後十分鐘…,許多我們曾經忽略卻再也回不來的的最後十分鐘,都濃縮在我們每個人的記憶裡,高達用他大半輩子的電影意識去詮釋一個電影人的最後的十分鐘,相當個人化卻很精彩,而這個精華片刻也成了《十分鐘後:提琴魅力》的最後十分鐘。
這部電影的姊妹作《十分鐘後:小號響起》成了我在這次影展的遺珠之憾,感受大提琴的渾厚魅力後,目前正循著管樂的激揚找到小號響起的來路。
《登陸月球行動》
一種以斷章取義的剪接手法的偽紀錄片並不稀奇,也不值得稱為一部電影,或許你認為《登陸月球行動》不就是一部博君一笑的惡搞作品,然而這部電影卻擊中了資訊生活的危機省思,我們能否分辨別人為我們整理的資訊,是事實還是謊言?就在觀看這部電影的同時,我心裡也發出了這個疑問。
若不是影展單位把這部電影與《紅氣球》綁在一起放映,不然我還真不會想看這部偽紀錄片,而當我還在納悶巴黎的五彩氣球將把小男孩帶去哪的同時,已故導演庫柏力克的太太出現在螢幕,控訴著美國中情局的陰謀,荒誕而令人發噱的旁白吸引了觀眾的目光,想必戲院裡的人都明白一切都是惡搞,也跟著電影節奏聽導演說一則長篇笑話,然而劇情越演卻越令人震撼,1969年同樣登陸月球的艾德林為他的憂鬱症現身說法,季辛吉和倫斯斐也出現在螢幕上解釋阿波羅任務,越來越多權威人士的合理佐證,也讓觀眾開始懷疑一切的真實性。
這部電影也是眾多「超真實主義」電影裡最深切的一部,「超真實」意指人們所認知的事實實際上都來自資訊時代的許多「符號」,電視媒體呈現的資訊符號讓我們接受後就成了我們所認為的世界,你從電視上看到大聯盟球賽轉播,你從網路上得知誰當選了總統,你認為你看到的都是真實,然而呈現在你眼前的卻只是二進位電子符號而已,你卻輕易相信了。好在導演在這部電影播畢後隨即撥放了「製造」這部電影的幕後花絮,讓觀眾恍然大悟登陸月球的騙局本身其實是一個騙局,不然現在一定還會有人到處謠傳「登陸月球是造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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