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六年級全體小朋友到操場集合練習大會舞！請六年級小朋友立刻到操場集合！」九月中的下午，太陽還高掛天空，操場中間的地面熱得都快融化了，ＰＵ球場不停的冒出水煮開時會出現的蒸汽！原本空盪而炙熱的操場頓時間湧進三百多位小朋友！
進入國小就讀到現在，已經參加過五屆小學的運動會，也跳了五次的大會舞！道具除了綵球，就是旗子！動作如果不是啦啦隊就是土風舞！練得同學們個個都有點像用久的橡皮筋，快要失去彈性了！
我意興闌珊的拖著沈重的步伐站到操場中央！之後，老師又花了五分三十四秒，才終於把隊伍集合好！我想大半的人都跟我一樣，不太喜歡千篇一律沒有變化的練習吧！雖然每年大會舞選的音樂都不相同，但幾乎全都換湯不換藥，動作重覆、感覺近似。
可是今年我們升上六年級，上台要教舞的竟然是董老師！
「董老師教我們跳舞？有沒有搞錯？老師們是哪一根筋短路了？那會不會太好笑了！我在董老師調教下度過了三年又一個月，可從來沒見過他跳過一支舞！大概他會跳的舞就是『鴨子舞』或『倫敦鐵橋垮下來』吧！而且偷偷告訴你一個祕密，以董老師的渾圓身材加上特異節奏感外加怪怪協調性，到最後一定『鴨子舞』跳成『企鵝舞』，『倫敦鐵橋』也一定──垮不下來。」
再偷偷告訴你另一個祕密，那位平時愛把道理掛嘴邊，還不時讓整串成語在學生耳旁飄來盪去的董老師，是那種理論派、大道理派、紙上談兵派才對的！能將大家講得頭昏眼花、俯首認錯才是他老人家的專長！應該──不會教大會舞！
董老師在整好隊伍後立刻從台下一躍而上，上到了高一公尺的司令台上！身手之矯健可以說得上是前所未見、空前絕後！說真的，我沒看過形狀這麼「圓」的「物體」可以跳這麼高，除了「球」以外！當然這個舉動達到了吸引同學注意力的效果了，大家不由自主的歡呼、鼓掌了起來！感覺上好像馬戲團或賣膏藥的在表演！
董老師上了司令台，這讓大家在腦裡打了個大問號！同時大家眼前更是一「亮」，另外大家的心更像十五個吊桶一般──七上八下！眼睛亮的原因是老師的頭顱反光；擔心的是以出怪招聞名的董老師，不知道會出什麼樣的「另類」招術讓我們「哭笑不得」？他會不會要我們學殭屍跳、超級瑪麗跳或是要男生和女生牽手、勾手搭肩或是做出一些幼稚及又拙又笨的動作？哎！想想還真是令人忐忑不安哪。
「今天先教大家兩招國術，『弓馬站樁』和『立拳劈掌』。」
「來！成運動隊形，所有人跟著老師的動作！抱拳！跟著老師唸招式的名稱之後才做動作！第一式『弓馬站樁』！」
「弓馬站樁！」零零落落的聲音，三百多個人分了大概五、六部來作「合唱練習」。這個「青蛙合唱團」的歌聲聽起來顯得雜亂無章！
「一、二、三……還沒喊四，不可以收回來。繼續蹲著，不許動！馬步紮不穩，其他的就不用說啦！」老師在司令台上陪大家一起蹲，汗水滴落下巴也不去擦拭！
「好啦！好啦！老師您就行行好快點兒喊『四』，讓我們做『第四動』行不行！」我在心裡默默的說著！真希望老師行行好，聽到我這隻「弱雞」的心聲！
「四，五六七……對不起，你們動作繼續，老師口渴，先喝個水再來喊。」老師好像跟我有心電感應，立刻喊了四！但整人成性的董老師，好像不打算輕易放過我們！四喊完，接著唸到七，而且停在第七動，要我們繼續蹲！
「嘔！老師分明是故意的！沒看到我們兩隻腿已經跟青蛙沒兩樣啦！而且已經開始微微發抖！再不喊八，恐怕就要抖得像夜市裡搖波霸奶茶的機器，晃得停都停不下來啦！」隔壁的至誠終於也開始抱怨了。
「原地休息一下，手腳動一動！」老師終於說了一句慈悲的話。
「耶！萬歲！老師終於良心發現讓我們休息一番！」只是他老人家「良心」好像只有一點點，三分鐘一到，又繼續施行「魔鬼訓練」！
「第二式『立拳劈掌』，聽到口令跟著做動作，一、立拳拳眼朝上，陰拳和陽拳的拳眼則各朝……『一』、──」老師故技重施，再次將口令停在第一動。
「老師！老師！二、二、二、您是不是老年痴呆症又犯了！『一』之後要喊『二』都不記得了嗎？老師您邊說邊示範，我們不會做錯的啦！快點喊二，好讓我們做第二動啦！」我心裡嘀咕著。
後來鐘聲響起！大家解散時喊的「散」聲特別宏量！那到底是因為上了一堂國術課就變得生龍活虎、氣勢十足或是因為下課時鬆了一口氣才高聲吶喊呢？說實在的，我也搞不清楚。只是很快的第二天就又來臨，我們又和國術操「碰面」了！
老師這一次將四位「新朋友」──另外四式的名稱及動作介紹給大家認識，還要大家背好一到六式的完整國術操名稱！第三式是立拳上架；第四式是砍掌前擋；第五式是砸拉砍拳；第六式是撐掌提膝！其中以第五式砸拉砍拳最有氣勢，老師示範動作打起來動作瀟灑，可以用虎虎生風來形容！原來老師今天只要教到第四式的，沒想到下課時間已到，大家卻不肯散去！全都擠向司令台，要求加課。
「老師您剛剛說可以給敵人迎頭痛擊，是報復防身『必備良方』的第五式叫什麼來著，可不可以現在就教我們！」有人首先發難。
練到了第二天，我的大腿已經有一些「鐵腿」！雖然有點兒痠痛，但我也急著要學這一招第五式。一直練到上課鐘響大家才被上課鐘聲「趕」回教室去。
大家都是頭一次學國術！所以學起來頗為吃力。但是有幾位反應靈活的同學，立刻得到嘉勉！上誠和鎮宇甚至還升格當小教練，上台作示範！
畢竟像上誠、鎮宇的還是少數。在團體練習時，五花八門、形形色色的動作都有！突如其來、千奇百怪的情況都可能會發生。明明老師說是「蹲馬步」的！可是「青蛙」硬是拚了命往地上蹲，好像在「蹲馬桶」！
明明喊的是「砍掌前擋」，可是小柔打來就是一副「家貓摸臉」！明明應該出右腳的，就偏偏有人出左腳！有人更誇張──大家往右邊出拳，他卻硬往左邊砸！後果可想而知，左邊的鄰居被他打得變成「熊貓」，右眼多出「黑眼圈」。
第三週，開始學習對打！最難的是兩個人間的默契。雖然只有簡簡單單的進式三式和退式三式！但常常一個不小心就將「拳友」打得落花流水或彼此抱在一起。練習時，除了距離遠近、動作大小不好拿捏之外，更得提防隔壁鄰居粗心所帶來的意外！
我正使出退式第二招：「盤步外截」來抵擋攻擊！先一個小「推手」的比劃動作，頗有太極拳「分西瓜」的神韻！緊接著流暢的順勢往後蹲一大步並作出像跳繩時甩繩的「外截」動作！我正得意於自己的領悟力高超時！殊不知，點子竟然因為全神貫注的要將「正踢撐掌」做確實！一踢，就將步鞋踢到我的面前！
我老農夫豈是省油的燈！當下右腿一縮、左手一伸，擺出打捧球時捕手接球的基本動作！將他的鞋子牢牢的接入手中，連帶喊了一句：「Out！接殺出局！」
此時有人拍掌，有人大笑，台上董老師看了，只是紅著臉輕描淡寫的說：「點子、老農夫耍寶啊！我們是打國術不是在打棒球，要不要上台來做『錯誤的示範』？停！自己練習三十秒鐘……」我把步鞋物歸原主，然後將手往鼻尖靠！「哇娘喂！這麼臭！」我當場立刻被燻得頭暈目眩，不停作嘔！這時，老師正好關了麥克風，轉過身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應該是老師要我們自己熟練一下動作，或是老師遇到什麼突發的狀況要處理吧？
「會不會是蟲子飛到老師眼睛裡，還是老師氣到腦中風？」這一點我確實很擔心。可是事後經過上誠和鎮宇轉述，才知道原來老師被鞋子飛出來的「表演」及我聞到點子臭鞋的神情給逗得轉身偷笑，甚至還嗆到，一直咳了三十秒鐘！難怪，當他接著說：「同學們要有打國術的架勢，我們可不是在跳國術更不是在跳『童乩』！」時臉色更是那麼的紅潤。
經過三個星期的練習，原本像麻糬一樣的拳頭，慢慢變得有力量！原本軟趴趴的動作，也加入了不少的氣勢！原本覺得辛苦的拳術，練起來竟有了趣味！老師就在這個時候將拳術加入了隊形變化，還配合上音樂！
「豪氣沖破萬重浪！……做個好漢子，每天要自強……比太陽更光。」整個六年級的教室走廊或上體育課的禮堂、操場一時之間充滿了「將軍令」的樂聲；唱的是「男兒當自強」的歌詞！所有各式各樣的「畸型」自創招式也全都出籠了！有六年級學生在的地方就有一股「騰騰的殺氣」！
「看我的『大鵬展翅』！」「看我的『蛇形刁手』！」「看我的『烏龜翻身』！」「我這招『鯉躍龍門』比較厲害！」「才不呢，我這招『橫衝直撞』比較厲害！」「不！最厲害的是這招『以柔克剛』……」一時之間所有人全成了武術高手！大家都能自立門派、自創武功或將武術加以融合和變化，甚至連「烏龜翻身」、「橫衝直撞」都用上了！只怕過不了幾天連「活魚三吃」也會成了獨門拳法。「華山論劍」的風氣蔚為風潮。
這樣一陣子練下來，打拳有氣沒力的問題不再出現！以前打拳時喊的「殺聲」像小貓叫，現在則有如「猛虎出柙」的氣勢！大家都卯足勁打拳。只是太過投入也有後遺症產生：
首先是，每個人都太High了，就像吃了興奮劑！每次練習總是有人「放炮」：不是提早做動作，就是喊「殺」聲比別人快一拍！其次是有一些同學走火入魔，總愛找人以「武術」來分高下，再趁機調皮一下！小張不失「搗蛋本色」，找到機會又要惹出事端來。
「老師，小張偷襲我尿尿的地方！」小倫氣得像蒸汽火車頭，只差沒有冒煙，紅著臉跳到老師面前「鳴鼓」申冤！
「尿尿的地方？是廁所的小便池嗎？小張是不是沒吃藥？沒事打又髒又臭的小便池做什麼？」老師很小聲的說著，之後又補了一句：「還是小張有吃藥可是吃錯包？」
「老師！你很故意喔！他當然不可能去打小便池。小張欺負我啦！他假借要跟我練習國術對打的名義，打我的要害、下體、襠部、陰部，佔我便宜！知道了嗎？」小倫說了一串話，嘟著嘴向老師抗議！
「喔！那麼，他用哪一式欺負你來著？」老師問小倫。
「叫『猴子屁股紅』什麼的！」小倫抓了抓頭回想。
「是猴子偷桃吧！」老師問。
「對對對！他就是用這招，很髒！很噁心的！讓人很想吐耶！」小倫接著說！
雖然不干我事，可是一旁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舉了手到老師面前，然後將右手在老師的眼前晃來又晃去，就像舊式時鐘的鐘擺左右擺動！
「老農夫，你說，你又有什麼高見？」老師終於發現我了！事實上，像我這樣就在他鼻尖附近晃，他想要不發現我也很難。
「老師，既然小張用『猴子偷桃』，我們就來個以毒攻毒的招式吧！」
「是什麼功夫？是李小龍的雙節棍？成龍的醉拳？峨嵋派還是武當派的獨門劍術拳法？快快說來聽聽！」小倫不是剛剛才像一個可憐蟲的受害者嗎？怎麼才一轉眼就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還搶老師的話，看來小倫是真的很生氣，急著要將壞人「繩之以法」，讓他得到應有的制裁！
「不是啦！不是啦！不是像老師教的國術操或國術對練，也不是武俠小說中的拳法劍術，而是三個字──阿──魯──巴！」
「ㄘㄟ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老師和小倫幾乎同時冒出這句話！於是我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只是我在想，小張都可以用「猴子偷桃」了？為什麼我不能用「阿魯巴」！是不是因為「阿魯巴」只有三個字，所以不行！那麼要不然改成「阿魯巴巴」四個字好了！不過好像「阿里巴巴」比「阿魯巴巴」或「山山巴巴」還更能夠讓人接受！不管啦！想歸想，還是別說出口，免得被大家罵！
我還是趕快坐回我的座位等著「站高山看馬相踢」──隔岸觀火！看看小張會被罵到臭頭嗎？看看我們的「整人天王」董老師這次又有什麼「高招」？會不會搬出武術武德的那一套大道理？還是叫小張練一節的國術操的第一號招牌動作──「紮馬步」？還是叫他對著小便池或牆壁一直重覆打那一招「猴子偷桃」？大家且陪我老農夫一起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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