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十一人鬧哄哄地歡度感恩節,人去後,我需要與自己好好讀處。
入睡前,斜籤狀地歪在床頭,就著鹽燈薄稀的粉橘柔光,打開這本《Pandora: Eine Geschichte von Zufall, Glück und dem Finden der Lebensfreude》,重層的解讀是一雙暖手,輕柔又善巧地揭開了睡前潛意識的朦朧輕紗,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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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名為潘朵拉的小狐狸孤獨住在一處破敗的荒原,鎮日盡其所能地將那些被人遺忘的、丟棄的東西,運用他那雙巧手卻好好些補,並且為自己打造一方溫馨的家。
有天,一隻飛鳥高空墜落、重傷,潘朵拉將之放在一只小紙盒中,卻不知如何醫治它?
只能徹夜不眠地陪伴著,直到小鳥慢慢復原、飛走。
小鳥總是反覆捎來化外的枝枒、花朵與種子,將那只小紙盒給點綴成曼陀羅般的美華。
然而,小鳥自此遠去,潘朵拉又是孤獨一人心碎地躺臥在床,然而於此同時,小紙盒的曼陀羅卻發芽、抽出莖葉,讓灰敗的房間增添了綠,甚而花枝春滿晃亮整間房,也將潘朵拉的心給喚醒,並於花香中聽見鳥語。
潘朵拉與小鳥結伴走上山頭,回望那間房已被抽長的樹給撐起,凌空仙境般地幻化成生機無限的應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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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閱到最後一頁,眼角濕濕的,有一份理解,但更多是被理解。
好寓意深邃的兒童繪本,卻是成人探看自我的幽微景窗,既近且遠地變焦;又像咀嚼一顆驚喜的夾心糖果,時而甜膩、忽而酸蝕、苦澀,卻又在幾乎難忍地想吐掉時,回甘,乍涌果實的甜。
設若,隻身一人是必然,我如何能安於寂然?
假使,失去早已是注定,我怎樣能凝凍曾經?
好小的時候,我也曾像這隻潘朵拉狐狸,喜歡將一大丟破舊的鞋子、鍋碗瓢盆與羽毛球拍,丟向防火巷搭建起來不過一公尺寬的平台上,幻想自己是臭鞋匠,用簡單的萬能糊與強力膠,動手修補那些殘缺,這是在家暴童年無助中,唯一的可為。
像潘朵拉一樣,在想像的玻璃球裡,任何被物質世間鄙夷的,全成了我珍稀的擁有。
未曾想,另一受傷的靈魂來了又走,帶給我的許多生機,皆於不見之後,花繁葉茂地撐起了我的生命,如同繪本中最後一頁被茂密枝幹拖起來的空中樓閣。
唯有內裡天心月圓之後,方能照見周身已花枝春滿。
然而,若閉目尋思,這次墜落受傷的小鳥,不僅是生命中緣視的另一個靈魂,更可能是自己內在的受傷孩子,因為來到我們身邊的人,都持了一面鏡子,護持我們看見最內裡的自己。
陪伴,就僅僅是承認自己什麼也沒法做,只能守候在旁。
對別人如此,自己亦然。
無所為的同在、無作意的陪伴,是最滋養的。哈科米取向與完形,皆強調這一點。
當我們能如此陪伴受傷的內在孩子,他就會像那隻小鳥一樣,銜來大自然療癒的美好,蘊含曼陀羅的重生,帶來生命的春天,將我們撐起來,摘來月圓,安於一己和諧的天心。
想起近幾週的情思潮汐來去,認回初戀的青春女孩、鍾愛的人,也於浩渺的人世,安之,若素。
彷彿,三十年一瞬,轉眼已然一世。
此身非我有,惟向全真尋。
未曾真實擁有,何來虛妄失落?
年過半百的我,毋寧將這隻美麗的藍色小鳥,看作是自己的內在青春女孩,好好將她自被人情剪羽、價值的斷翅,高空狠狠墜落中,穩穩接住。
遲暮黃昏的我,就學習潘朵拉無聲靜臥在旁,讓內在青春女孩幽幽啜泣,嗚咽說出當年的害怕、無助與自卑,就僅僅是聆聽,共感那年的痛。
寂然中,相信。
現世所有的殘破與完滿、擁有與失去、孤獨與陪伴,皆不是眼見為實的,總得迴識向裡,自我返照一己之內探看,唯有認回人生命各個階段,一位位亟需修補、療癒的內在小女孩、青春女孩之後,雖不完美卻完整的自己,才能合體成一面天心月圓,並如實映照、化顯人間實相,或吸引力法則地成全裡外不二的願景:對的人、對的時間、對的完成。
潘朵拉,希臘神話中是邪惡被打開的意象,但會許現代解讀可以是直面生命的不完美,好好陪伴、療癒,就能等來完整的所有,如同這隻名為潘朵拉的狐狸,為自己所作的一切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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