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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哪一年啊?彰化的靜山大樓剛竣工,在祝聖為初學院之前,女士們可以入內參觀,台中天主教中等學校女青年會舉辦了中部一日遊,我們乘了一部大巴士,第一站就往靜山駛去,遠遠的、在中部群山之中,矗立這座大樓,樓頂有一十字架,夜裡,在一片漆黑之中,老遠的就會看到十字架的光輝。
高欲剛神父含笑的打開大門,問道:「孩子們!妳們來求甚麼?」我們大聲的回答:「求聖召!」高神父一面假裝地關門一面說:「啊!來錯地方了,妳們當去修女院!」進入大樓,磨石子的地,打了蠟之後,光可鑑人,嗯!聖堂非常現代、很美。我們這群小淘氣,到處察看,看到修士宿舍裡的大厚棉被,是那種論斤的棉絮彈出來的,外面罩著大花布面。蓋這種被,絕對的保暖,如果不被壓死,也會惡夢連連,有了這個重大的發現,可把我們樂壞了。依稀記得前山還有未犁掉的鳳梨田,後山已開了出來,有些小樹苗。吃過野餐,我們駛離靜山,去苗栗,韓德力神父在車上教我們比利時民謠:「我們大家去苗栗玩,仙得啦啦繃!仙得啦啦繃!苗栗的修女最漂亮,仙得啦啦繃沙沙!」
一九七七年,又回靜山,該時靜山已開放,教友們可以在那裡避靜,高神父還是院長,小樹苗已長成林,在一片綠蔭之中,我們晨間在院中散步、拜苦路,在後山默想,真像人間仙境,捨不得離開,我們全家旅居台中一年,就要整裝返美,遊子返鄉的情懷濃濃的。臨別依依而不能自己。
千禧年除夕,重返靜山,又過了廿多年了。台中完全不認識了,連辨認方向的能力都沒有,一直駛到靜山門口,才知道靜山到了,內心感慨萬千,大樓依舊而如今人事全非。我們捧著花,穿過大樓往後山走去。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王敬弘神父的墓,記得王家二哥說:「大哥走後,家中更和諧,每日清晨讀經,其實天上、人間連在一起,It is even better!」,神父的妹妹在聖荷西追思彌撒的分享、她說:「大哥從小就喜歡拿積木搭橋,如今搭了一座橋,使人經過這橋通向天主。」神父就站在橋上、望著東流的江水!寄語東流水,出山要比在山青!我特地爬上墓穴,為王家獻上一束花,就擱在碑旁。
我有點迫不及待的快步向前找朱勵德神父的墓,兩年前神父過世,未能趕回來奔喪,其實殯葬禮是為我們活人的,大家在一起互相發抒、撫慰,使悲傷之情能夠化解,再有力量往前行,因此謁靈是我的心願。看到神父的照片,就像看到神父穿著羅馬領的長袍,滿面笑容的等著我,要和我閒話家常。大朱神父在我大一天主教迎新會上、拿著王姐給的名單,找到我,介紹我入聖母會、小會,一路把我拉拔大。記得大一的心事是父母管得嚴,不准我參加冬令營之類的活動,神父給我出一個點子,在家裡要乖一點,給爸爸擦皮鞋(可見我不是很乖),他們一高興就會讓我去,這一招果然靈驗,四年大學的春夏秋冬營一個也沒少去,這麼多年,多少次把我這隻死馬當活馬醫,他帶了這隻羊就絕對不放棄。看到神父的笑容、內心充滿了平安,而由衷的開心。他一定在天國。神父走後不久,在美東一位癌症患者,神父曾去他家為他做彌撒,他在臨終時看到神父與聖母去接他。在墓前我又把我的心事,在內心也叨唸了一番,神父一定會幫我和貓咪向聖母祈求的。
來到高欲剛神父的墓,高神父在九七年路過加州的舊金山,思靈為神父辦了一個小慶典,慶賀神父晉鐸金慶(一九四七—一九九七),加拿大的賀情與喬治亞州的秀萍都趕來祝賀,第二天,她們陪著神父,神父的妹妹、弟弟、弟妹暢遊金門大橋,據她們形容,和高神父在一起,就像在天堂一樣,這束花就為秀萍姐、芳子、思靈和華妹獻上。
墓園最裡面,開啟一空穴,啊!大後天、要為黃德寬神父舉行殯葬儀式。黃神父在柏克萊進修時,到我們的查經班指導,也來我們灣區的小會指導,他跟著妹妹喊我四姐,多少年後見面,仍以四姐相認,我們實在心疼他,腦血瘤破裂而中風,他的那本《分水嶺上話天恩》寫了他的心路歷程,這些年來,他每天、每時的奮鬥,在天主的眼中的價值,乃是永生的償報。猶記得九一年在台北看到神父後,我們姐妹送他上計程車,我們要扶他,他忙說不用,他用那隻好的手握住車門上方的把手,用旋轉的動力,把自己摔上座位,再用好的那隻手,把不好用的那條腿抬入車中,坐好之後,很有成就感,很開心的和我們道別,這位四十五歲年輕的神長,已掙得永生的榮冠。
墓穴對面有一靈骨塔,鄭聖沖神父與袁國慰神父比鄰而居,八四年返台,去耕莘文教院拜望神父,袁神父在他的辦公室拿著手帕猛擦汗,陸神父走進來問道:「怎麼不開冷氣啊?」袁神父才想起來他有冷氣,一面開,一面不好意思的笑著說:「我一個人在這裡不太開冷氣,太費電了。」過了一會兒鄭神父氣定神閒的搖著蒲扇走了進來,看到我很高興,笑咪咪的和我們聊天,三位神父,代表著耶穌會老、中、青三代,他們彼此之間的和睦與尊重,「滿室生輝」四個字來形容再恰當不過。華妹最敬重鄭神父,這束花就為華妹獻上。
走回第一面靈骨塔,為麗清向張志宏神父致意,為服務團的思靈和大象向鄭爵銘神父獻束花,白神父和介龍神父為思靈。
一些大陸神長的骨灰也供奉在此,在沈鶴璉神父的道理中,談到朱洪聲神父的一天:一大清早,為早起的老人做彌撒,中午犧牲午睡,為上班族聽告解、講道理。晚上再為年輕人熬夜辦講座、祈禱會,神父根本是累死的。那天沈神父穿著他留下來已泛黃的紗質罩衫,領口有點小,也有些脫線,看了真令人感動。朱神父是安姐姐的神師,這束花為安姐獻上。
美華姐聽說我去上海,托我為陳雲裳神父帶一罐即溶咖啡,外子和我在徐家匯的主教座堂見到陳神父,神父旁有一特別助理,很注意地聽我們對話,我們沒說甚麼,與神父相對望的時候,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告別時我雙膝跪下求一降福,到了大堂拜聖體,我淚如泉湧,如今看到神父的大名,往事歷歷不能忘。
朱樹德神父的事蹟,在勵德神父口中已耳熟能詳,寫神父的幾本書也拜讀,神父的一生關在勞改營中,為信仰作證的這些聖德超凡的典範,使中國教會在致命的血中,重現生機。
再看我們這一代,未經過戰亂,溫室中長大,由中學起就有神長們悉心培育的幼苗,比較軟弱、自我。如今年事漸長,恍然瞭悟到上主帶領的深心美意,往事已矣,來者可追,祗有把自己交付給上主,跟隨祂。
午後的靜山,還是靜悄悄的,微風息息拂面,帶著襲人的桂花香,午睡時刻過後,我為麗清拜見顧保鵠神父。她已在給神父賀卡中提到我會去拜望神父,神父已經在等著我了,第一次見到顧神父,他的寧靜的學者風度,就如麗清形容的,像我們中國典型的書生。被上海神父訓練有素,聽神父的吳儂軟語,一點問題都沒有,我們談了有一盞茶的功夫,請馮神父為我們合影殷殷話別。
我們的人生,不就是由回憶串連而成,這趟心靈之旅,讓我體會到自己多麼有福氣,在這些神長們非凡的聖德中,使我沉浸在這麼美好的回憶裡。認識基督,有這麼幸福的人生,重回靜山,又增添了我人生中另一章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