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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5-21 00:31:20| 人氣61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合集】紐約華人會 ─ 王碧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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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袁與老王

 不過在紐約逛了六天,雙腿就累得提不起來,當下決定不坐寒酸的11路,改搭大巴士到紐澤西賭場開開眼界。法拉盛的緬街(Main Street)早晨,總停著幾輛開往賭場的巴士招徠賭客,這巴士有個十足中國味的名字-發財車,專載法拉盛的華人移民到賭場殺殺時間破破小財。小袁就站在車門旁,不停地向來往的行人招呼「到賭場玩玩吧!」我對賭場沒啥概念到那一間都好,見他說話親切便上了車。小袁年紀其實並不小,矮矮個頭挺著小號中年肚,短平頭裏蹭著幾根白髮,怎麼看都像是幾個孩子的爹。他和老王都是來自台灣的賭場員工,整車賭客除了我和妹妹外其餘都是大陸同胞,衝著這層關係便對他少了戒心,以為他的殷勤只是欲知故鄉事,待得會意過來,心裏便有些惱火。早知如此,寧願冒著聽錯回程集合時間、地點的危險,也要坐上黑人開的巴士,至少耳根清淨些。

 「我今天沒什麼事,可以當你們的導遊。」到了賭場時小袁說。他倒盡責,帶東帶西看這看那,一再提醒諄諄教誨,「不要賭太大,玩玩就好,到賭場只有輸錢的份。」「我以前在台灣的股市賠了幾百萬台幣,美國股市賠了幾十萬,在賭場輸了五十幾萬美金,不過我現在人事主任一年的薪水就賺回來了。」(老是輸的人生有什麼好炫耀的?)「在美國,沒有犯罪記錄的人才可以在賭場工作……。我以前在別的賭場開禮車,有錢人的小費一給就是五百美金。」(老兄,咱這台灣的士大夫可不覺得在賭場工作有何光彩。)不過打算花點小錢玩玩吃角子老虎,有個人在耳邊嘮嘮叨叨誇耀過往,令人好不耐煩。找盡藉口又是尿遁又是遠征(到別家賭場去),他總是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不該碰面時挨到身邊來。我不禁為回程擔心了。

 「工作幾年了?在那做事?碩士嗎?」(奇怪,這種個人隱私「美國人」不是不隨便問的嗎?)「他們給你的簽證有幾年?」「五年。」我有點不情願的回答(甘卿何事)。「五年,這麼短。」盤算的臉色上閃過一絲遺憾(夠長了,我只是來玩的。)「下次什麼時候會再到紐約?」「不會了。」我給個軟釘子,天知道我愛死紐約了,巴不得住上個幾年。「明天有沒有空,要不要去紐澤西的shopping mall shopping,我有一輛xx車,很好的,可以載你們去。」「不用了,有朋友會來。」我說(真是個爛藉口)。「晚上有沒有空?請你們吃飯。」「不必了,謝謝。」「什麼時候的飛機?要不要我送你到機場?」「謝謝,我朋友會送我去。」(只差沒編個在美國攻讀博士的未婚夫)「這是我的名字和電話,在紐約有事可以找我。」能有什麼事?我很有風度地收下,打算一下車就扔到垃圾桶。「我最近有個假期會回台灣,到台北請你吃飯。」(又是吃飯,真是怪了,我在巴士上搖頭晃腦張口大睡,只差沒淌兩道口水,他還感興趣?)他始終鍥而不捨再接再勵,一向伶牙利齒的我也不禁辭窮,要不是為了維護台灣女子溫柔婉約的形象,更不想讓其他大陸客看笑話,以為台灣人到了海外還喜歡跟自己人過不去,早就直接叫他閉嘴。看來以前在學校遇到的男生都太嫩了,只要擺個臉色就逃之夭夭,從來不知道拒人千里這麼難。笑中刀綿裏針,一放一收都須要火候,一定是太久沒人追了,疏於練習以致功力大減。這場攻防戰真是有生以來最大考驗,一口窩囊氣悶得我五臟六腑全錯了位,不禁深深想念年輕時潑辣罵人的痛快。

 「兩位台灣來的小姑娘,紐約好玩嗎?」這老王真是及時雨,小袁總算縮回卡在我座位前的頭,老實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老王的哥哥以前是中華民國駐澳門代表,他們一家和蔣經國、李登輝的關係都很好,號稱中華民國外交界的不倒翁。」這小袁老實不了多久,又不甘寂寞地搶回發言權。「我們家和嚴長壽很熟,我回台北時都住在亞都飯店,不要錢的,還派兩輛黑頭轎車接送。」老王淡淡的口氣透著輕輕的得意。看來,我這潔身自愛單純的台北公務員,真真到了異鄉。

 是的,我年過三十,我到紐約來,那又如何?就像每個來到這個夢想之地的人一樣,我也有我朝聖的理由,但絕對不是為了居留而來。都已經什麼時代了,台灣女孩到美國還得接受這種誤解,這比拿不到簽證更侮辱人。對於一個屆於適婚年齡的女子而言,結婚與否不再只是個人的選擇,所有的關心與探詢織就一張巨網,層層疊套叫人無處躲,不去想不去解釋看不見就沒了煩惱,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跑了這麼遠那張網還是鋪天蓋地來。在賭場在巴士上,一隻鑲滿銅幣戴著綠卡頂冠的孔雀奮力開屏,對我投以赤裸粗糙的誘餌,當我不能像以往一樣見苗頭不對就逃開時,激起的怒氣與煩躁不免更甚。如果我真正明白,一個女子存在的價值不是由身邊男人的權勢或數量來決定,當然更不會因為示好的手段所羞辱或增添光彩,他有他表示的自由,我有我拒絕的權利,下了車路和橋自然兜不在一塊兒。那麼,我有什麼好生氣的?或許,我真正氣的是找不到定向、無能走出困境的自己。

 飛了一萬五千六百哩,還是得不到自由。到底,要走得多遠才夠遠,要離開多久才夠久?


◎聯合國

 進入聯合國很難嗎?一點也不,只要美金七塊半,不僅可以大搖大擺登堂入室,還可以和「大陸代表」平起平坐。星期一的下午,來參觀的中國人不少,正好趕上中文導覽。這位服務人員長得像熊旅揚,一口流利好聽的京片子,熟練制式地介紹聯合國的設備及工作。「咱們中國駐聯合國代表是誰呢?」一個陌生的名字從四周響起,一張張發亮的臉孔透著大國的驕傲。人孤勢單的我們只能閉嘴,突然可以體會,當年中華民國駐聯合國代表無力回天慘淡的心情。「……,咱們中國代表的建築師是大家都知道的梁思誠。」拜那齣高收視率的連續劇之賜,終於,這位「中國代表」我認識了。

 在地下一樓的禮品部時,我慢條斯理地想找些既便宜又漂亮的明信片寄回台灣做為此行的紀念(紐約什麼都貴)。冷不防圍了另一群大陸客,看也不看地猛抽,如此大氣張揚,一人一張嘴兩隻手,就把我擠了出去。想起先前的委屈,想起二十多年前我們也是這麼被擠出去,一時國仇家恨洶湧而來,氣難平!


◎中國城

 唐人街是紐約規模最大的族裔社區,來自中國大陸的新移民不斷湧入,使得中國城的勢力範圍日益擴張,在曼哈頓裏自成一個獨立的小世界。中文的店招、華人市集特有的喧鬧、大陸各省口味的餐館、潮濕髒亂的街道,即便離開母土仍然堅守固有的氣味與格局。西方人到這裏尋找神秘的異國情調,華人則是來安慰患了鄉愁的胃腸。這麼炙熱的天氣,來碗冰涼的豆花最好了。「這一個多少錢?」我用國語問。「one dollar。」「這是冷的還是熱的?」「one dollar。」街角賣豆花的老婆婆說,原來北京話和英語到她耳裏都是一個樣。老婆婆遞給我兩碗熱豆花和兩小包糖漿,沒有涼水也沒有冰塊,失望之餘只好拎著走,等涼了再吃。看來食物、語言和長相一樣,即使是來自同一個源頭,不同的水土就會養成不同的模樣。中國和台灣,洋人老弄不清楚,但我們心裏可是明明白白。

 哥倫布公園是唐人街唯一的公共空間。白天的公園裏,坐著一堆堆孤獨老人,或發呆或賭博(還是華人聰明,一張桌幾張石凳,幾個簡單的道具就可以賭起來。美國人還要大費周章地立法、蓋賭場,再想花招吸引賭客,真是笨了點。)幾個某山某海的仙姑道士,拉起紅布條擺張板凳,就可以斷人吉凶。大熱天沒啥生意索性捉對聊天,這倒也是,有幾個人聽得懂從那些奇怪的鄉音吐出來的命運?設若人的未來真可推測,在漂洋而來之時,他們可曾照見自己的後半生,終落得在異國的土地說著舊時的語言、吃著家鄉的食物,他還是他,美國還是美國,在主動與被動間,成了觀光客鏡頭下的景物。

 位於皇后區有「小台北」之稱的法拉盛是亞裔新移民的聚居處,不同於唐人街的古舊和封閉,這裏少了陰暗的蒼涼味,也沒把幾千年來顛沛流離的愁苦背上身,一片活潑潑充滿生機的興頭。緬街兩側商家大多來自香港和大陸,販賣著蔬果魚肉,還有幾家頗具規模的連鎖店、旅行社及餐飲,大凡衣食住行育樂一應俱全。有家雜貨鋪兼水果行營業得很晚,不改華人勤奮的美德,讓常夜歸的我們安心不少。雖說如此,地鐵出口附近的溫蒂漢堡,在我們抵達前不久才發生槍擊案,死了一個黑人店員。緊閉的大門貼了張死者照片,黃色警戒線內的人行道上擺滿了悼念的花束和蠟燭,過往的人似乎習以為常,偶有幾個好奇的觀光客駐足,我初到時沒細看,還誤以為是家新開幕的店呢。緬街西側的羅斯福大道則主要是韓國移民開的店,甜甜圈伴著短棍和方正的中國字對望,在新大陸仍然彼此緊緊依存,掙不脫糾結纏縛的歷史命運。

 法拉盛有不少台灣移民開的民宿,就是簡單的住家連招牌都沒有,提供自助旅行者經濟的選擇。住了十幾天,習慣了頻繁的飛機起降後,靈魂和細胞便自然地化入了此地的溫度。切斷了平日的人際網路,在另一個台北行走著,嗅著陌生又熟悉的氣味,是疏離是貼近,讓人自在又安心。無怪乎同族裔的移民總要聚在一起,摩搓著彼此的體溫,在異地相互取暖。若真要挑剔,唯一的缺點就是離城遠了點,7號地鐵到曼哈頓少說也要半小時以上,常常坐得好不耐煩。

 生命自己會找到出路。在東村拉法葉街擺攤,告訴我們美國不好玩的福建按摩師傅,地鐵站內拉南胡敲揚琴的小姑娘,在百老匯寫些「愛」、「勇氣」啦唬唬洋人的賣字攤,華爾街行色匆匆的白領,還有因為在賭場得以謀職而沾沾自喜的小袁……。移民生活的憂苦懼惱喜樂甘美,各式各樣的美國夢醒了碎了還是圓了,不是我這個短暫停留的旅客可以細細分別。可來去間總是有些什麼不同吧,如同過去的每一次旅行,我留下一部分的心在紐約,也帶走曼哈頓的光和影。

 終究是回家的時候了。


收錄《裁一緞碧華》(未來書城,二○○二年二月)

台長: 阿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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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社會萬象(時事、政論、公益、八卦、社會、宗教、超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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