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前，剛跟同事吵了一架，當然是伶牙俐齒的我吵贏。哼！那隻軟腳蝦，我一點都不放在眼裡。
做業務，軟趴趴怎行？講道義？我還四維八德咧？這些大學生學歷比我高，又怎樣了呢？業績贏得了我嗎？一個個比豬還笨！
說到這群豬腦袋，還真不是普通笨咧！只會傻傻地開發客源，卻不懂善加利用，「以客為尊」是沒錯，可是對那些利用價值不大的，誰還花那麼多美國時間經營？當然就「以客為豬」啦！教也教不會，我懷疑他腦袋是灌空固力啊！身為他的上司，勞心勞力說破了嘴陪他去搞定CASE，當然應該分我業績，這也值得大聲嚷嚷？我沒事先說？這種事哪要事先說？這是默契，同事間應有的默契啊！
只有像我這種腦筋靈活的人才是天生的業務高手，你看我月月長紅就知道了！哪個月不是我第一名？不是吹牛，我根本是公司最大叢的搖錢樹、超級績優股。
誰教我最大的興趣就是賺錢呢？我愛錢、愛面子，更愛「贏」的感覺。
只要能贏過身邊的人，心裡就覺得十分舒暢，似高傲的女神睥睨群雄，對照別人灰敗慘澹面容的那種優越！嘴角不禁浮現一抹淺笑！那是我活著最大的樂趣，生命中最美的時刻。
說到這些豬頭，怎能體會我陰晴不定眼下縝密的心思？老闆都敬我三分，要對付這些菜鳥還不容易？先動之以情，搞清楚他們的脾性，最好是那種義薄雲天肝膽相照型的，花一點時間培養友誼，等到他認定你是他一輩子朋友之後，你再怎麼將他千刀萬剮吃乾抹淨，翻臉無情一腳踹開，他都無怨無悔。
唉！真的不要怪我狠，世上笨蛋何其多？又偏偏碰上我！真是不發財也難！何況「物競天擇」是都會叢林生存的不二法則，一旦選定獵物狠狠大口咬定，不論親疏遠近朋友親戚，仔細盤算推敲靜候時機成熟順勢手到擒來，又一大筆錢入袋。
當你荷包滿滿，不必為生活愁苦、不必手心向上，你才真正能享受身而為人的尊嚴，甚至你有能力在金錢上資助別人〈利息當然照算，朋友打折，反正朋友不多〉，享受別人仰望欽羨的目光，你平日汲汲營營錙銖必計的赫然成果此時光華四射。
誰說吃相難看？我比任何人都優雅都雍容華貴，看我的名車和一身香奈兒名牌就知道了！「三分人七分妝」沒錢怎麼裝扮？我用它買到美麗買到自信買到小輩對我的愛買到我所需要的一切。尤其是小外甥女，整櫃子的芭比娃娃和麥當勞玩具可都是我貢獻的，沒辦法！無法拒絕她一聲聲「姑姑最愛我了！我以後要孝順她！」「姑姑最好了！又美麗又能幹又會賺錢！我長大要跟她一樣！」我就此成為她有求必應的活菩薩。
不但如此，連家中姊妹都要敬我三分！雖然她們借我的衣服鞋子首飾去用，常常有借無還，但無所謂啦！反正我比較會賺錢嘛！而且我贏得她們許多尊敬與愛戴不是嗎？
至於買不到的東西，譬如「愛情」我想也不是必需品，不需要一個男人來分享我的財富。我要的男人必須比我更富有，才能證明他不是愛我的錢！必須又帥又高又挺拔，帶出門顯現我出眾的品味不失體面；必須溫柔體貼言聽計從，將我捧成高高在上的武則天，為我瘋狂為我醉！願意為我上下刀山下由鍋，這才是我眼中完美的愛情。
只是這樣的男人遲遲不出現，身邊有錢男人禿頭大肚或者菸酒檳榔，帥哥又只追求辣妹甜姐兒，願意真心相待忠誠守候的，又盡是一些沒見過世面的黃口小兒。
儘管二八年華到而立之年緊逼不惑，家中二老也催不勝催，但憑我的條件不必也不需降格以求。
我不大讀書亦不棋琴書畫人生，一點用也沒有！生命不該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物上！棋琴書畫可以有飯吃嗎？理想不過是虛無飄渺不切實際的東西。全是那些失敗者寄情的藉口罷了！
尤其那一套八股教什麼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最令我頭昏腦脹！老祖宗那一套早該進棺材與草木同朽了，人活著就該眼見為憑，腳踏實地去掌握貨真價實的東西，真要照那一套，不耍點花招玩點手段，想賺大錢無異緣木求魚！準備過苦日子吧！
我的生活一點也不苦，真要挑剔就是知心朋友不多吧！追根究柢還是我太優秀的緣故。她們個個都忌妒我的才華！什麼才華呢？當然是賺錢的本事囉！記得有次與A女一齊買了十支股票，結果呢？她沉不住氣兩天就賣掉了！我晚她三天賣多賺了好幾萬塊，再佯裝輕描淡寫實則得意洋洋透露，氣得她'好幾天不跟我說話，真是的！一點風度也沒有！想做我的朋友就得讓我贏啊！這是我人生最大宗旨。只要能贏，我不介意分她一杯羹，請一客台塑牛小排或唱唱歌我都捨得啊！
不去就拉倒！有人請客可以白吃白喝，還不滿意到底要怎樣？又是讀書人那套人窮志不窮的臭骨氣啊？永遠搞不懂！也沒辦法理解！
絞盡腦汁與客戶同事纏鬥一整天，每天回到家就只想舒舒服服洗個澡，吃吃消夜，看看不花腦筋的連續劇，上床前翻翻閃閃發亮的摺子、會單、定存單，數數日益增加的存款數字，人生最樂莫甚於此。
當然我也會有我的小小煩惱，下班時車子又被刮了，這個月第三次了！是老天爺懲罰我嗎？還是那些豬頭幹的？讓我逮到就跟他沒完！不過無傷大雅，懶得費神，反正也打算換車了！下星期六剛好是發薪日，當我駕著價值不菲的新車到公司，再昂首大步領走大袋業績獎金，可以想見那一雙雙飽含忌妒羨慕噴火的目光！又是一段美好時光。
擁著席夢絲抱著趴趴熊嘴角漾著笑意甜甜入眠！因為我又贏了。
原刊 二○○一年八月二十九日〈青年日報〉青年副刊
收錄《裁一緞碧華》(未來書城，二○○二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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