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23 10:14:43| 人氣89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得獎作品】交換 — 陳惠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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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Tai Pera

昏黃的路燈下，河濱吹來溫柔的風，你先把自己的腳踏車搬上樓，再咚咚咚跑下樓來，敏捷地扛起我的車。「媽，我幫妳。」變聲中的你說話沙啞。你又長高了，我已經需要抬著頭才看得到你的臉。越過這個樓梯，就是自由了，六月天整日待在家，盯著螢幕線上課，悶得很。

全家騎車時的順序一直是爸爸在最前頭，再來是弟弟、你，我壓後。看著你騎車的背影，想起你學會騎腳踏車那天，四歲，我手一放，你就直噗噗的往前。第一次帶你到河濱騎車，七歲，弟弟上幼稚園去了，難得與我獨處的放學午後，你總興奮，前一日就期待著。那天特別租台帥氣的越野腳踏車讓你奔馳，我們一口氣騎了十餘公里，盡情飆速，還約定記下沿途風景，結束時同作首詩。那段時間，我們常常這樣約會，有時是我為了馬拉松練習長跑，你在旁騎著車陪我，累了就停下來，拿出背包裡的書和食物野餐。這幾年，我們比較少這樣騎車了，你的課表已無半天的課，癌症治療的藥物，也讓我的關節難以負荷長路。十二歲時，你隻身背著包包跟著單車團環島，上坡下坡，烈日雨水，獨立堅強。

全家往前，你見我落後了，停下來等我，我要你別等，我能自己慢慢騎。你不願意，怕我會不知騎去哪。最後索性在路旁停下車，把坐墊調低，「媽，我跟你換車，我的比較好騎。」然後坐上我的淑女單車，讓我先行，自己壓後。在這全城警戒，世界彷彿暫停運轉的時空裡，我頓時感覺時間仍默默的推移著，並且在這一刻倏地將十三歲的你和我，位置交換。

我握著車把，上頭彷彿還有餘溫，腳生出更多力氣，車輪真的變輕了。看我速度加快了，「我就說很好騎吧！」你騎到我旁邊，隔著口罩，眼睛瞇成線笑著說。「我們快快地騎過河濱，風真舒服，好像騎過浪漫的森林。」那笑容跟數年前幼小的你在河濱，想出這詩句時一樣得意。

聯合報2022.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