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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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倚山，前可俯瞰新店溪，依山傍水，知道你喜歡這樣的風景，所以當初帶你來住這。

　沿著階梯向上走，平穩低迴的梵音逐漸清晰，不免憶起你當年帶我到九份的時光。

　是國小吧！某個假日，任軍職的你，說單位舉辦一日旅遊活動，地點是九份。遊覽車往山上盤旋行駛，翻攪得我的器官也跟著挪移，一下車，馬上將之前還未消化的食物還諸大地。

　你沒責罵，只是輕拍背，拿水讓我漱口。

　待體力稍微恢復，你牽著我穿過細狹的商店街。窒悶的空氣中飄著人聲與食物味，費勁穿過這條喧鬧的商店街後，望著東北海岸的藍，令人也心曠了起來。我們吃了肉圓、芋圓，也在知名的茶樓拍照，你跟我說起了九份的今昔風貌──核二廠、陰陽海及礦坑。階梯又上又下，到了九份國小，山海相連，你說以後退休後想住在這樣的地區安養，我當時聽不懂安養是什麼意思，只覺海風好強，吹得人也快活，意猶未盡的說：「我下次還要再來！」

　這句話多年都未兌現。

　你看這裡景致是不是和九份有點像？之前拿照片讓你選擇，你鍾愛這，後來從你願，就選定這有山有水的地區。

　我們在附近逗留了一會兒，姐姐向師姐問起日後節日是否會安排儀式以及菜飯的供給，這可不能敷衍，不然你生氣起來，火爆的脾氣如暴漲的新店溪，我是領教過的。

　也是在國小，我因和師長頂撞，被學校通知家長需到校處理。那天你特休，休息不成反倒在訓導處不斷彎腰向老師道歉。我不敢相信曾經歷823砲戰的軍人竟也有倉皇的神情。回了家，我如往常坐在書桌前，正準備拿起課本，突然你拿衣架往我背後猛力打，邊打邊說：「你敢跟老師頂嘴，你是流氓嗎？你現在幹嘛不跟我頂呀？」我不敢動，只能淒厲哀嚎著。等到你打累了，我也哭啞了。

　我恨死你了，我要離家出走！

　當然，隔天還是安分上學。

　好多年以後，你老了，總是靜靜坐在客廳沙發，我總覺得那裡籠罩些陰暗，即使過節時大家都回來，你還是坐在那看著我們嘻笑，偶爾媽說：「你要跟大家說話呀！」你才會擠出一點聲音，然聲音很是宏亮。

　微雨的新店山區，沉沉暮靄盤踞大半的天空，起了風，當其他人添上外套時，想到你是不怕冷的。東北人哪會怕冷？但還是再三問師姐：「這裡會漏水嗎？」「會潮溼嗎？」畢竟要幫你打理好，我們才放心。

　不認識的人來來走走，小孩們天真地在空地玩耍，歡樂的喧笑和大人的憂鬱顯得格格不入。還好，你週遭有許多人陪伴，只是地方小了點。

　梵音依舊盤旋在山隅的這座小寺，我們雙手合十默禱，媽邊低吟邊拭淚，她應該還難適應沒了坐在家裡客廳沙發的那位老伴吧！ 

　雲層越發厚重，暮色中已點起燈火。我們擲幣問你享用好了嗎？第一次沒有筊，有些緊張，是不是忘了帶了些什麼？再問是否你愛吃的食物沒有帶來？這次有筊。真對不起，有時忘記你喜歡吃什麼，下次帶來可以嗎？你同意了。

　再次撫摸瓷製的罈，闔上了塔位的櫃門後，今日以後你就要住在這裡了，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