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趨勢科技舉辦的文學劇場,向陽客串陶淵明,被指定用台語念〈歸去來詞〉,向陽覺得用念的太無趣,索性用自己的方式演唱。今年六月「星期五的月光曲」朗誦作家為阿盛和向陽,由許悔之主持。許悔之和副刊主任宇文正為了誘引向陽開嗓在朗誦會上高歌一曲,開場前兩人對著向陽合唱了他的詩作、李泰祥譜曲的〈菊嘆〉,和聲優美,歌者如醉,聽者如癡,可惜向陽依然不為所動。
阿盛這次朗讀散文〈燕窩記〉,一上台先揶揄許悔之少年時期比現在帥多了,現在是「還可以」。阿盛與向陽是四十年的老朋友,他說向陽年輕時「人模人樣」,他自己也是,但最近幾年比較遜色了;年輕時兩人好像意氣風發不得了,但其實也不怎麼樣。阿盛住中和,平日四處觀察燕子的作息與樣態,十幾二十年才寫出一篇〈燕窩記〉,他感慨寫作是一種不符合成本效益的差事,投資報酬率甚低,向陽更可憐,寫詩稿費更少。阿盛一連串自虧與虧人之語,引得滿堂爆笑不歇。
阿盛。 圖/本報記者程宜華攝影
向陽讚譽阿盛的〈燕窩記〉乾淨俐落,是燕子的起居注,不但把燕子寫得傳神,同時寫燕子又好像在寫人,阿盛不愧是文學名家。許悔之說阿盛作品中總有高度的人生智慧,文中提到蘇州人吵架像台灣人的尋常問候,也讓許悔之憶起多年前與攝影作家張耀在蘇州一家餐廳吃飯,聽到外面有一男一女說著吳儂軟語像在談戀愛,講了很久,他好奇出去一看,原來是兩人機車相撞在吵架。
向陽這次朗誦兩首詩和一篇散文,〈南方孤鳥〉用台語寫屈原,也是為趨勢科技今年的文學劇場而作;〈永遠的一天〉係國家人權館一場紀念音樂會邀請向陽寫一首歌詞,獻給曾關在綠島的政治犯,由於受害者包含原住民、客家人、本省人、外省人,為了讓大家都聽得懂,所以向陽用國語寫;〈山村車輄寮〉則是抒發思念童年故鄉之情。
向陽。 圖/本報記者程宜華攝影
朗讀之前,向陽聊起阿盛讀大學時寫了一篇〈廁所的故事〉讓楊牧驚為天人,阿盛從此「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中時、聯合兩大報搶著拉他去當副刊編輯。阿盛的際遇,讓服完兵役之後工作不太順遂的向陽極為羨慕。向陽初入社會,在海山卡片公司寫文案,依據攝影師拍的照片寫出感性的詞句,再交由公司裡一至四樓、從高中到大學各年齡層所有女工讀生投票,若投票不通過就必須重寫。公司裡的「公民投票」成了向陽的噩夢,反覆寫一些看圖說話的文字,向陽自己都覺得窮極無聊,因此他決定參加文學獎。1980年他以敘事詩〈霧社〉獲得時報新詩組優等獎,在報上刊出時,當時評介這首詩的人就是阿盛。兩人的緣分真是深長。
向陽小時候,家中經營南投縣鹿谷鄉山上產茶區唯一的一家書店。他從國小三年級開始看課外書,十三歲已把家裡的書都看完了,便劃撥郵購了一本屈原的《離騷》。收到書打開一看,竟是一本明朝的木刻版,沒有標點符號,也沒有註解。為了搞懂內容,他與這本「天書」搏鬥了半年。先查字典,再從斷句著手,凡是看到「兮」字,多半就是可下標點之處。單字、單句看懂之後,整首詩還是看不懂。乾脆抄下來、背下來,仍然不懂。最後他做了人生最不可原諒的決定:他決定要當詩人。
溪頭的妖怪村是文創產業的奇蹟,向陽家在妖怪村正對面,他的弟弟也是詩人林彧在家賣茶,向陽開玩笑:「真正的文人在對面,卻遠不如妖怪。」不過,如同許悔之說「語言很神奇,可以承載大家的記憶」,詩人的作品,絕對能比妖怪流傳久遠吧!
聯合副刊2016.0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