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購物| | PChome| 登入
2016-07-27 12:35:09| 人氣1,599|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文友新作】春日躑躅 — 王盛弘/文‧攝影

推薦 1 收藏 0 轉貼0 訂閱站台





池叫「芙蓉池」,亭叫「問魚亭」,別有雅趣。






黯黝黝一幢日式二樓木建築前站一株白鵑梅,春滿華枝,花開滿樹。





白鵑梅,薔薇科,日本人叫它利休梅。



自若王子橋踅往銀閣寺橋,長約二公里步道,因哲學家西田幾多郎一日日在此散策、思索,而於1972年正式定名為哲學之道;哲學之道是京都賞櫻名所,1921年,日本畫家橋本關雪夫人捐贈,橋本培育的染井吉野櫻苗三百株,獲熱烈回響,最後沿琵琶湖疏水一路迤邐種下五百棵,累月經年,而有今日「關雪櫻」勝景;橋本夫人過世後,每逢花季,畫家立於紛飛花瓣之中,追念亡妻。

關雪櫻勝景 畫家夫妻情

橋本關雪生於1883,逝於1945,是活躍於大正、昭和年間,新南畫、新古典畫風旗手;彼時日本畫壇漸趨西化,但橋本始終力主「傳統」,向中國水墨取經,為自己掙得了崇隆的地位。他擅長畫動物,尤其猿猴,茸茸的皮毛,夭矯的身手,靈活生動;另有一些,比如不懷好意的貍,以後腳站立的黃鼠狼,顧盼自戀的白狐狸黃狐狸,在我看來卻都有一股,嗯,該怎麼說呢?一股修練經年,獸性稍褪,依違於人鬼之間的,森森然精怪之氣。

沒趕上花季,卻也避開了魚汛般人潮,我站銀閣寺橋頭,地面點點殘紅,枝頭新綠初萌,氣象清新。銀閣寺雖聲名遠播,但訪過一回也就可以了,倒是巷弄間穿梭,信步走進尋常生活,每有意外驚喜;這次我便撞見了黯黝黝一幢日式二樓木建築前站一株白鵑梅,春滿華枝,花開滿樹。噫,這世間怎容得下如此素淨雅潔、不染一絲塵埃的白?

白鵑梅素雅 又稱利休梅

這白鵑梅,薔薇科,日本人叫它利休梅,得自日本茶聖千利休家紋,然而,它原產於中國中、北部,明治(1868~1912)初期才東傳日本,而千利休(1522~1591)為戰國、安土桃山時代之人,千利休的「利休梅」自然就不可能是站我眼前滿樹白花這棵灌木了;實因兩者皆花瓣五枚、花柱分離,形貌相似,才附麗於千利休,而它也為茶道插花所愛用。

花樹下佇足片刻,一轉身,橋本關雪故居闖進視野,未作考慮,我疾行而去。名家故居總有可觀之處,為的是它的生活感,是人味在召喚著我,京都另有陶藝家河井寬次郎故居,便是個讓人不捨離去小天地。

白沙山莊 美景處處驚豔

三十初度,橋本關雪擇定左京近銀閣建闊大住宅與畫室,稱「白沙山莊」,精心營造池泉迴遊式庭園,園中擺設石塔石佛石燈籠,多平安、鎌倉時代作品,而我,專注於花草,一棵馬醉木長到一層樓高,滿樹披披掛掛盡是珍珠般小白花,已令人嘖舌,正當花季兩叢杜鵑更讓我讚嘆──

石板橋旁石楠杜鵑,俏生生粉嫩嫩十餘朵花簇生枝頭,團成一顆花毬又一顆花毬,我暗忖,這會是我所見過最出眾的杜鵑嗎?好不容易勉強自己離開現場,走不幾步,卻有更讓人心旌為之動搖的:一尊石羅漢旁抽出幾枝三葉躑躅,枝椏細長、疏淡,不著一葉,卻停佇了無數紫蝴蝶,喔,不,不是蝴蝶是花朵,那顏色那形貌那在風中微微的抖顫,彷彿隨時要鼓動雙翼翩翩飛起。
 
躑躅,是杜鵑的另一個名字,這個古漢名為日本所沿用,品類繁多,其中「羊躑躅」一名為黃杜鵑專屬。張曉風〈杜鵑之箋注〉在山躑躅上作文章,老師說:「對我而言,初識杜鵑,原是在山上,漫山的紅花,是躑躅不忍言去的顏色啊!」這是文學的多情聯想;我還讀過專欄作家信筆衍伸,說杜鵑之美,使羊徘徊躑躅不願離去,這卻是望文生義,一派胡言了。

白玉蘭 張愛玲貶喪氣花

黃杜鵑之所以叫羊躑躅,實因它有「大毒」。陶淵明說:「近道諸山皆有之,花苗似鹿蔥,羊誤食其葉,躑躅而死。」雖說有毒,但也能夠入藥,「味辛,溫,主賊風在皮膚中淫痛,溫瘧,惡毒諸痺」,是山本周五郎藉筆下人物仁醫紅鬍子說的:所謂毒草,怎麼種都是毒草吧,但人們卻能從毒草培養出效力高強的藥品;正如自毒草培養出良藥一般,必須從壞人身上,努力提煉出好的成分來。

最早讀到說杜鵑有毒的文字,出自張愛玲;年湮代遠,已不記得她是怎麼說的,手邊幾本張著我翻了又翻,也找不著這段話躲文字叢林哪個角落去了。但張愛玲會說出什麼好聽話呢?她說種在花園那棵白玉蘭,「開著極大的花,像汙穢的白手帕,又像廢紙,拋在那裡,被遺忘了,大白花一年開到頭。從來沒看過那樣邋遢喪氣的花」;也是白玉蘭,畫裡的,說它是「肉嘟嘟」的「貪歡之花」。白玉蘭真倒楣。

看穿易諷刺 仍應有感情

不過,張愛玲說不中聽的話,自有一番道理。她說在她所處的1940年代的中國,「諷刺是容易討好的」,因為「前一個時期,充滿了未成年人的夢與嘆息,雲裡霧裡,不大懂事。一旦懂事了,就看穿一切,進到諷刺」;當然她也自覺了,「本來,要把那些濫調的感傷清除乾淨,諷刺是必要的階段,可是很容易停留在諷刺上,不知道在感傷之外還可以有感情。」這說的是近二十年,網路上的言論嗎?

把話說得漂亮俐落,有誰不愛張愛玲?多半是猛一看還未細細體味,就先給她按個讚。當我少時卻不愛張愛玲,不愛她為了把話說得漂亮俐落,遺落更多複雜人生細節;年紀稍長再讀,卻反倒有點痛快,讀著讀著,眼前自然有些人物閃現對照,不免有一種會心不遠。

這些年來,東奔西跑,半是遊玩半是做功課地,也見識過不少花木,曾經有人問我,這世界最美的花是什麼?我撓腮細思,確信這世上沒有花是不美的,除了對杜鵑略有保留──見過橋本關雪故居的石楠前,我原是不愛杜鵑的,不為它有毒,而是開起花來漫無節制,雨水一打,又爛在枝頭;但在看過橋本關雪故居的三葉躑躅後,到底什麼是世上最美的花,我心裡似乎有了答案。

(全文完)




(中國時報)2016.07.27.28

台長: 阿盛

義工
補足全文!
2016-07-28 06:07:38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 請輸入識別碼:
請輸入圖片中算式的結果(可能為0) 
(有*為必填)
TOP
詳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