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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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畢業那個暑假，聯考結束，我就進到貿易公司工讀，母親說讀書要自己掙學費。

那是製作人造花的公司，懵懂的我對職場陌生，所幸公司裡的職員阿姨們都很好，而且那些貨品我熟悉。原本母親就常拿這些人造花回來做手工，據說就是從這家公司發包出來的。

公司設在公寓的一樓，前庭有台機器，機器平台面鋪著製花的布疋，依照下訂單的花來裁，不同的花有不同的模型，模型上有支把手，它的底部花邊就是刀。我右手握著模型刀，放在布疋上，左手按壓機器上的綠色圓鈕，機器有一橫桿會壓下模型刀，再回升，花形就切出好幾片。葉子也是同樣的。剛開始有點緊張，會怕沒放置好，機器會壓到我手，但我很喜歡看機器壓裁出花形，紅色粉色黃色紫色……的布，經我手變出各色花，雖然還只是平面的，就像是一張色紙剪出花形而已。我很認真的按壓那台機器，日漸熟練，可是常不注意模型擺放的穩定平衡感，偶有模型刀被我壓歪，老闆就得將它送修，我心不安怕老闆會扣減我的薪水。

花形裁好送到後陽台，後陽台有幾部熱壓機，這些機器的模子裡有花紋路、葉脈紋路。用鎳夾把花形約四、五片放入機器中，然後將機器的把手往下拉，類似拉霸機。幾秒後，拉起把手，會看見熱煙氣，夾出花瓣放旁邊冷卻，偶爾我會把花形熱焦，壞了丟垃圾桶。但是看見花形成花瓣，葉片有了葉脈，彷彿是真花了，而第一次把薪津袋交給母親時，如同完成一朵花的開心滿足。

辦公室裡有張長形工作桌，堆滿塑膠樹枝花朵樹葉，大家邊組裝花朵邊閒聊，我沉默做事，我只想著自己是否有學校可讀。花朵組裝好，每十二支放入一個紙盒，包裝妥當，等著裝櫃出口。滿眼花草的夏天，我如願考上公立高職，可以繼續讀書。

寒假，我又去這公司打工，訂單多，春節年假也近了，大夥加班趕著組裝出貨，但是那個月沒領到薪水，幾位阿姨決定除夕晚上要去老闆家，讓我跟著去，從士林坐車出發，好久才到基隆。老闆很客氣地招呼我們，這些員工訴說著辛苦，請老闆發薪，我是沒說話，也輪不到我說。最後老闆先給了些現金，還承諾年後會給足薪資。

那晚原車回台北，年後即各奔四方，因為老闆再沒有出現，我們都沒有領到薪水。我當時想不懂，美麗的仿真花外銷出口很好賺，公司卻倒閉了，真的嗎？

人間福報2016.07.13

攝影 / 楊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