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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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小學時，我非常崇拜老師。只要老師的眼神往教室冷冷一掃，再長舌的同學也立刻「口袋」拉上；只要老師的藤條往講桌狠狠一敲，再白目的同學也立刻識相坐好；只要老師的哨子往隊伍猛然一吹，再散漫的同學也立刻自動看齊。 窗邊那一長排低矮的置物櫃，上面整齊擺放著全班的作業本。我的座位就在老師的桌前，下課時我最喜歡靜靜的望著老師改本子，聽那紅筆在本子上奔馳時所發出的沙沙聲響，手也不自覺的在桌上畫著。 常常看老師改作業本，我也有樣學樣。潛入小阿姨的房間，她的書架上珍藏著整套的《小甜甜》漫畫，我踩上小板凳一本一本取下，再拿起紅筆一本一本打勾畫叉批等第……不亦樂乎。 某天放學前，老師點名三個人留下，其中一個是我。我害怕極了，心想難道是我的作業缺交嗎？還是數學考差了呢？此刻，老師發給每個人一枝紅筆，微笑的說：「你們三個最細心了！所以老師要你們幫忙改國語習作的字音字形。」我的不安瞬間消失，如果上回改《小甜甜》是實習，這回便是正式登場了。我拿起紅筆在同學的簿本上沙沙的奔馳起來，又打勾又畫叉，成就感油然而生。 有一次我忘了帶作業簿回家，又跑回教室拿，卻看見老師正帶著幾個功課落後的同學，逐音的拼、逐字的讀，都已經放學了，老師還犧牲休息時間，替他們補功課，這使我更崇拜老師。回到家後，便吆喝著鄰居玩伴玩「老師與學生」的遊戲。 他們模仿著我的聲調，搖頭晃腦地跟著我逐句的讀，誰被我點名到就得接著讀下去，一旦吞吞吐吐，我便拿起藤條喝道：「手伸出來！伸直！手心攤平！」啪啪啪連打三下，「學生」哇的哭出來說：「我不玩了啦！我要回去跟我媽講！」結果一個帶頭，全班跑光光。 沒多久，鄰居的媽媽們便侵門踏戶來家裡告狀，而我批改《小甜甜》漫畫的事，竟在這個節骨眼上東窗事發，媽氣得面如金紙，兩罪一併開罰，不顧我呼天搶地，連連求饒，掄起細竹子抽打得我大腿縱橫交錯如施放煙火。 從此，再也沒有同伴願意跟我玩「角色扮演」的演戲了，但我真的很喜歡當老師。後來作文題目不管是「我的志願」或者「如果我是」，我必然洋洋灑灑的寫下自己是多麼嚮往成為老師，如果成真，我會如何的因材施教，如何的有教無類，如何的全力以赴，簡直就像孔子說的：「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現在，我終於實現兒時的志願，站上講台，他們喚我為老師。當我開始準備施展理想與抱負前，我規定不准遲到，早八的課卻仍是三三兩兩；我規定不准吃，教室裡還是會飄來飯菜香；我規定不准睡，有耳語傳來我很愛面子；我規定不准講手機，他們就改成滑手機；我有條有理的授課，卻時而看見答非所問的卷子。 印象最深的是某次下課後，有一位學生突然站在我的前方，用不解的口吻對我說：「我只要及格就好，這樣的要求會很過分嗎？」天啊！這不僅是圍標，分明就是綁標了。 對此我感到萬分沮喪，總有為師千萬難的慨嘆，於是跟朋友聊起自己童年好為人師的往事，有種君臨天下，威風凜凜的暢快。朋友聽了先是笑得直拍腿，然後正色的搭著我的肩，搖頭道：「唉！你入戲太深了，回到現實吧！」 人間福報2015.03.20 攝影 / 彭義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