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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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親兩人對我的飲食態度，實無法茍同。例如，我的生物時鐘永遠跟不上三餐時間，明明過了下午茶時間，才開始進食今日早餐；一日肉類種量比例與青菜蔬果嚴重失調。於是，每回父母親打電話問候我這「老外族」，必然地以「吃飯否？」做為起始句，「青菜水果有多吃嗎？」為連接詞。

然而我飲食嚴重失調的部分，其實不在於三餐按時進食，也不在於食物營養失衡，而是在於我一向不愛喝無味的白開水。關於這一點，連我一堆酒肉朋友也都看不下去，他們常訝異我可以喝下甜如蜜的人工果汁，且一杯又一杯的景象，嚷嚷我：「是不是上廁所後，會招來螞蟻？」、「你是不是會提早得糖尿病？如果你要尿療法應該很快就適應了，不用偷偷加糖水囉。」、「我找到你肥胖的原因了」之類的語氣訕笑我。

是的，我猜想，我這輩子應該是隻台灣熊或是小螞蟻投胎，不然怎會對加了糖的飲料特別感興趣？或者，我是個恪忠職守但貪食的製飴糖小工轉世，忘不了上輩子念茲在茲的好滋味？

然而，也許是這樣，別人總說我講起話來是一嘴甜，總會讓某些場合有了潤滑的效果。如在長輩的場合中，我總能逗得他們呵呵笑。

性嗜甜茶，的確是不好，我也深知如此。於是近來也試圖改變我累世以來味蕾的習性。

來到南部執教鞭，發現周遭全是愛茶道之人。夜晚，他們總是煮水品茗，舌尖優閒地在充滿歷史與時間的茶水間游走，漸漸地，我也開始訓練自己要喜愛起普洱的土味，他們說，那是大地的味道。是呀，那深沉的文化感不是甜膩的紅茶所能匹敵的。且他們用的品茗陶燒茶具件件是窯燒工匠的心血，一個晚上下來，文人舌蕾間相互地吐露、綻放理想與未來，文學藝術不再是平面，而是一股又一股熱呼呼的香氣，且讓我的生命情境，在這一晚有了深刻的體驗。

只是習性總是習性，一時難改，一輩子的興趣怎是幾晚的湯湯水水便能培養起來的。

走回宿舍，嘴又渴了，手拎著的是教授們送的昂貴茶葉徒然間無所用處，冰箱一開，我的手又伸向了鋁箔包裝的紅茶。看見鋁箔包裝的紅茶，我開始年輕了起來，歷史與土地的味道，就還是留給各位教授吧。

是習性嗎？星座也有關吧！他們總說金牛座是個固執的傢伙，金牛座的我對品牌忠貞度特別強烈；尤其是對某個飲料廠牌的「麥香紅茶」特別情有獨鍾，我常想定是這一產品的銷售量是持續不墜，這家飲料公司每隔一陣子才又會為它量身定作新廣告的原因；幾十年來，產品的生命，不曾中斷，我必然是它的最大且忠實的消費者，該當頒我一張貴賓卡才是，即使免費為它代言，也可列入考慮，如果它願意永續生產此一產品。

下回，你若看見我站在便利店外，像隻小小熊滿足地吃著雙掌沾著甜蜜般地吸吮著鋁箔裝紅茶飲料時，可別嚇呆，畢竟習性的問題，無法一時改變。


＊＊刊載於中華日報2006/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