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太是社區裡最著名的八卦中心。
八掛﹐其實是新世代發明的詞彙﹐說得委婉﹐其實﹐所謂的八卦﹐就是三姑六婆﹐流言誹短。
街坊鄰居閒來無事﹐東聽說一點﹑西聽說一點﹐閒磕牙胡說八道﹐從細微枝末的傳言﹐加上一點你的揣測﹑我的胡謅﹐最後編策出一連串毫無根據的胡言亂語。最後﹐再經由相同的一群三姑六婆﹑四姊七媽的﹐經由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四處傳播﹐謠言散播了滿天滿地﹐結果根本不是事實﹐而她們還洋洋得意津津樂道食髓知味﹐不斷不斷添油加醋胡言亂語﹐一刻不得寧靜。
這位李太太﹐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張家的小兒子考試得了低分﹐回家被媽媽罵了個狗血淋頭﹐坐在客廳裡嚎咷大哭﹐被李太太聽見了﹐當天晚上幾經渲染後事情變了調﹐整棟樓都知道了這件事：說是張太太毒打兒子﹐兒子被打得臉上烏青紅腫﹐根本沒人認得出來。(因為沒人看過嘛！)樓下那位古道熱腸的管理員聽到這個消息﹐馬上打電話給警局﹐控告張太太虐兒。
警察來後發現事情純屬子虛烏有﹐李太太和一片三姑六婆當然不敢承認自己有散發此等傳言﹐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害得管理員差點被控上個渺視警方﹑浪費公帑的莫須有罪名。
劉太太的弟弟從南部上來探親﹐被李太太遇見﹐轉頭就被謠傳成劉太太和不知名的小白臉出雙入對﹐害得人家劉太太和先生差點鬧家庭革命險些離婚。
誰知道這一次事情會搞得這麼大。
事情的發生是二摟的女兒阿寧﹐和她的未婚夫到家裡探往爸媽﹐卻在樓下遇到李太太﹐李太太嘴大舌多﹐把阿寧從高中開始和男孩交往遭家裡反對的事情鉅細靡遺外帶添油加醋夸大其詞地詳盡訴說了一遍。原本事情只是阿寧和男孩私奔失蹤了兩天﹐李太太偏要將街坊胡亂妄想隨便編出的﹑有關阿寧「可能」在私奔期間懷孕墮胎的經過﹐說得是繪聲繪形天花亂墜口沫橫飛。
結果那位未婚夫一氣之下和阿寧解除了婚約。兩人當天在阿寧家吵了個天翻地覆﹐未婚夫從屋內跑出去﹐阿寧也尾隨著跟出去﹐沒想到就在阿寧追過街的同時﹐被迎面而來的車子﹐撞得飛了出去﹐當場斃命。
李太太沒想到隨口說出胡亂猜測的過去往事﹐居然會成為間接害死阿寧的主因。
不過這並不妨害李太太的生活。
她還是繼續說八卦﹑道長短﹑講是非。
女人嘛﹐長日無聊﹐除了說一些流言誹短﹐編造一些八卦話題﹐每天又還能有什麼更多好的娛樂？
這一天她出門買了菜﹐在樓下和幾明三姑六婆婆婆媽媽胡言亂語說了老半天有關五樓周家的一串八卦流言﹐順便幾人編出了好大段的謠言準備明天開始在各處散播。
一回家﹐李太太整理著剛從市場買回來的菜﹐口中喃喃自語著讚嘆著自己能在菜市場裡這麼多的菜攤里找到最便宜的攤販。
突然﹐李太太聽到一個不熟悉的女聲﹐仿彿來自空谷的一聲悠然。
「周家的男主人﹐最近生意並不理想呵！」
李太太回過頭﹐沒看到有其他人在家裡。
「周太太這兩天蒼老了好多啊﹐簡直快不能看了﹐就算去年割了眼袋﹐還是難看的不得了。」
「是誰？誰在那裡？」李太太在家裡巡視了一遍﹐還是沒發現除了自己還有誰的行蹤。
「周先生好像在外面養了小老婆哦？前幾天我在西門町看到一個很像周先生的人﹐跟一個年輕女的﹑還帶了一個兩﹑三歲的小孩耶！」那個不知名的聲音說道：「這些話﹐是妳說的﹐對不對？這些話﹐是真的嗎？妳有證據﹑有根據嗎？」
「妳是誰？幹嘛這樣裝神弄鬼的？為什麼不敢出來？」李太太生氣了﹐對著空曠的屋子吼了出來。
「昨天妳也編造了一些有關隔壁大樓金家的謠言對不對？」
「我．．．我．．．是又怎麼樣？」
「妳知不知道﹐胡謅出來的謠言﹐編造出來的流言誹短﹐是會害死一個人的﹐妳知不知道？妳聽過『人言可畏』這句話嗎？」
李太太突然覺得這聲音很熟悉。「我聽過妳的聲音．．．妳是誰？」
「哦﹐我現在正在牆上﹐妳看看我吧！」
李太太抬頭看著廚房的牆壁﹐突然看到一張嘴﹐從牆壁上浮現出來。
一張很小的嘴﹐小巧而玲瓏﹐鮮紅的唇﹐是個美麗的女人才擁有的﹐一張嘴。
是誰的嘴呢？像被嵌在牆壁上的一樽彫像﹐的一張嘴。
「妳還想不想聽﹐有關剛剛跟妳說八卦的黃太太的消息？」
「是嗎？妳有她的八卦嗎？」李太太很興奮﹐黃太太的八卦她耙了很久﹐始終沒機會被她逮到什麼好料的。
「妳要不要附耳過來聽？」那張嘴說。「．．．．．．」
有謠言豈能放過？李太太連忙將耳朵湊到牆邊﹐深怕聽漏了哪一句話。
那張嘴突然張開嘴﹐用力咬著李太太的耳朵。李太太痛得哇哇大叫：「救命﹑救命啊！妳是誰﹑到底是誰啊？」血流下李太太的面頰﹐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就要被咬掉了。
再一轉眼﹐她看到那張牆壁上的嘴的四面八方﹐突然又出現了好多好多張嘴。
那些嘴就像會擴散的病毒一般﹐在牆壁上漫延﹑延伸﹐不斷不斷地衍生出來。
從牆上開始﹐逐漸漫延到天花板﹑地上。
好多好多的嘴﹐鮮紅的嘴﹑美麗的嘴型弧度。李太太看著這些在她家裡不斷生出的嘴﹐不斷繁衍﹐不斷增加﹐而她自己的耳朵還被牆上出現最初的那張嘴用力咬住無法掙脫。
忽然﹐那張嘴放開了她：「妳知道﹐說秘密還有另一種說法﹐叫咬耳朵嗎？我在咬妳的耳朵﹑告訴妳秘密﹐妳最愛聽最愛去散播的秘密﹐難道妳不想聽嗎？」
李太太跌坐在地上﹐壓到了幾張突然出現在地上的嘴上。
李太太一跌坐到地上﹐四面八方﹐牆上的﹑天花板上的﹑地上的嘴﹐就像聞到了血腥味的禿鷹般﹐全數聚集到了李太太身邊﹐發出了桀桀的怪笑聲﹐笑聲尖銳而詭異﹐刺耳異常。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離開我﹑離我遠一點．．．」李太太揮舞著雙手﹐拼命挪動著身體要逃離這些拼命蜂擁而至的嘴巴。
「妳知道我是誰嗎？想知道嗎？」那些嘴同時開口﹐異口同聲的聲音大過幾被百個人同時的吶喊聲：「我就是阿寧——那個被妳散播謠言而害死的阿寧啊！」
那些嘴全數開始向李太太逼近﹐不斷不斷地靠近﹐然後﹐每一張嘴﹐都開始啃咬著李太太身上的皮膚。咬著咬著﹐這些嘴開始往李太太的身上移動﹐逐漸逐漸﹐一口一口﹑咬掉了李太太身體最外層的皮膚表層。
一口一口﹑一口一口﹐咬開了她的皮肉﹐一口一口﹐將她蠶食。
直到她的哀號慘叫﹐再也聽不見。
捲曲地坐在地上的﹐只剩下一具幽白的骨架﹐連一滴血﹑一片肌肉都不剩。
還有滿牆滿地﹐一張張怪笑的嘴。
空蕩蕩的的房間裡﹐只有那些嘴﹐發出的笑聲。
仿彿在平常﹐李太太在和鄰居朋友說長道短﹑繪聲繪色編造流言時﹐所發出的痴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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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3開始就是農曆七月了。
先來個恐怖短篇迎接一下夏季最涼爽的農曆七月。
好孩子要記得﹐不要滿街三姑六婆﹐隨便編造事實﹑亂說八卦流言哦——尤其是在飄月的時候。
祝大家有個平安的飄月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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