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區區的憂鬱 然而，只要知道你是快樂的 那就夠了...... 你知道我始終都站在這裡微笑看著你---- 即便是你狂奔而去的背影...... 如果你想飛 那就飛吧 沒有什麼能困住你 莫忘帶著我未曾改變的祝福 ☆圖文欲轉貼煩請先行告知，並註明出處與連結，謝謝

930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高三家政課學的是打毛衣。

時序進入嚴冬，確是學打毛衣的絕佳時機，若快些打完了正好還趕上應景。

她有些淡漠地想著。那時距離她同初次戀上的男孩分手已經又過了整整兩年

時間，而從那之後，不知怎的，原本活潑雀噪終日的她彷似進入了冬眠期一

般沉寂下來，對高中生活裡本應覺著多姿多彩的一切新奇物事都懶懶地提不

起勁：對繁重的課業如此、形色聯誼的邀約亦復如此。總之看來是一副百無

聊賴地茍活姿態對身處的世界虛應著故事。也非故意地封閉自己，只是一下

子對生活喪失了原有的好胃口，如同明知滿桌佳餚可能各有滋味，然就偏患

了厭食症的病人一般：只是吃不下。



她就這麼放任自己過了兩輪春、 夏、秋、冬， 直到這年冬天又被放了出來的

時候，她決定好好認真地做一件事： 打一件完美的毛衣。是了！就是這樣，

在荒蕪將盡的青衫生涯終了前認認真真地把棒針那玩意學好，打一件像樣的

毛衣背心。 在那名看來生就一臉盡責主婦神色的家政老師正站在台上不厭其

煩地解說本學期的功課時， 一手支頤的她突然湧生了這樣的念頭。甚至還感

到些微的興奮。



然而在決定毛衣的顏色和式樣前連續兩個晚上，她夢見了初戀的那個男孩。



夢中的他一逕無芥蒂地笑著： 笑起來彎彎的眉眼， 靦腆略帶羞怯的晶亮笑意

閃爍著如許未出口的情愫...... 一切一切仍是她記憶中熟稔的模樣。嬉笑間，

他知道了她將要開始打一件毛衣， 半撒嬌半耍賴地央她打一件ｖ領的寶藍色背

心給他，「天變冷了嘛！」本就單薄的他身上光光只穿了件卡其色冬季制服，

冷颼的風不時颳來， 他用雙臂環住自己，看來真的是很冷的樣子。眼裡看著不

忍起來，嘴上卻沒鬆口：「誰理你啊？才不幫你打呢！」當下卻在心裏打定主

意：除了背心外，他還會同時拿到一條同色的和暖圍巾，以幫他抵禦高三這一

年格外難捱的寒冬。



夢到這裏嘎然而止。醒來怔怔地，因她心知這不過是個夢。而夢與現實總歸是

相反的。



約莫同時， 她輾轉聽聞他突然決定轉組的消息，擔著多餘的心，她偷偷地打

電話給他從前最要好的死黨詢問關於他的近況。電話結束之前，她突地想起叮

嚀那個敦厚老實的男孩別告訴他——有關她曾打電話來探問他消息的事。 「

為什麼？」許是聽出電話彼端她略略控制不穩的聲音，他的死黨不解地反問

她。她無法告訴任何人有關她底心裡那些牽牽纏纏反覆來去的幽微想思， 畢

竟連她自己都未必理得清、說得明...... 無聲地嘆了口氣，她選擇了不回答，

只一再要求那男孩為她守住這通電話的秘密。終於取得他那名死黨的允諾時，

她同時感到安心和絕望——因她知道他將永遠不會知道在某個陰鬱的冬日時節

，她曾經為遠離的他如此忐忑憂柔。而這一切僅僅肇因於一件想像中的藍色毛

衣背心。他的，毛衣背心。



真的要開始打那件背心的時候，她手上捏緊了一團團湛藍得刺眼的毛線球，卻

頹然地發現她所知道的他其實根本少得可憐：她連他的肩寬、頸圍、背長都不

知道，更遑論為他打一件背心了...... 唯一的線索僅僅只知道他從前曾經愛

極藍色......明明是寒凍的十二月天，她卻驚出了一身汗，慌張地奔到了走廊

盡處的廁所，在空無一人的洗手臺前埋頭止不住地無聲慟哭，還生怕驚動了旁

邊教室裡上課中不相干的人。抬起頭卻發現鏡中身後幾步入口處正站著因擔心

她隨後跟來的同學，臉上掩飾不住那吃驚已極的表情。意識到有人目睹她的失

態，她反而迅速地整理了自己一剎潰堤的情緒，低頭隨手扭開水龍頭嘩啦啦地

把冰冷的水往臉上潑去，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身後的同學看都沒看她濕漉一臉

，只遞上了她的面紙。她終明瞭了什麼叫作各人只得各人的眼淚——正如此刻

淚眼滂沱的她之於咫尺然卻相隔何止天涯的他。



在陽光漸次和暖了起來的暮春時節裏，雖則太遲，她終於還是完成了一件寶藍

色背心，式樣同顏色都如想望中完美。然而那年春天她生平第一次親手織就的

毛衣，一如後來生命中經歷的許多事一般：終究沒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

趕上。

畢竟沒能順遂心意地把毛衣裹以帶有她手溫的祝福傳送給自始不知情的他。



而那件毛衣，最後送給了媽媽。




作者按:
原刊於87/3/28中國時報浮世繪版（刊出時編輯更以「藍色毛衣」為題）
修訂於87/8/27 更回原題BL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