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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02 12:11:13| 人氣56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 ☆→【小說 * 喬軒 - 邪情貝勒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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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水邊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亂,

  鶯聲碎,飄零疏酒盞,離別寬衣帶。

  人不見,碧雲暮合空相對,

  憶昔西池會,鵷鷺同飛盞。

  攜手處,今誰在?日邊清夢斷,鏡裏朱顏改。

  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

  ──秦觀.千秋歲

  “格格!格格!熏尹格格,您在哪兒啊?”

  定浚王府裏,北安王府三格格熏尹的奶娘、丫鬟們在祈和園裏驚慌失措地尋找年僅七歲的小格格。

  “哎喲,找不著熏尹格格可怎麼辦?回去之後怎麼向王爺福晉交差?”熏尹格格的奶娘福嬤嬤著急地說。

  “不會的!福嬤嬤,咱們明明就看見格格往這方向來,絕對丟不了的!”丫鬟娟兒在一旁安撫地說著。

  “是啊!咱們再回頭找找,說不定就能找到了。”珍兒說道。

  唉!都怪北安王爺福晉縱容寵溺三格格,就連定浚王爺的大壽都帶著小格格前來,雖說兩府是世交,同這麼做不就明擺著將小格格許給定浚王府的二貝勒宣豫了嗎?兩個孩子都那麼小,這萬一二貝勒出了什麼岔子,小格格將來可怎麼是好?當一輩子寡婦嗎?

  呸呸!瞧她這老婆子在想什麼啊!怎麼可以無端詛咒自個兒的主子?還是趕緊找到小格格要緊。

  正要掉頭回去找時,娟兒卻扯了一下福嬤嬤的衣袖,指著祈和園再過去些的院落,道:“福嬤嬤,剛剛沒注意看,沒想到那兒還有座別致的院落,而且還透著燈光,咱們過去瞧瞧,說不準咱們三格格就在那兒!”

  娟兒才說完,福嬤嬤便斥責道:“笨丫頭!你知道咱們王爺福晉與定浚王府是世交吧?你剛到北安王府當差,還不知道規矩,福嬤嬤告訴你,那兒是北苑,是定浚王府的禁地!”

  “禁地?”娟兒狐疑的望向北苑的方向。“是定浚王爺的冷宮嗎?”

  “別胡說!那可是定浚王府大貝勒宣臨所居之處。”

  “嗄?”娟兒吃驚地瞪圓了眼,“堂堂大貝勒怎麼會離群獨居,住在偏遠的北苑裏?莫非這大貝勒性格古怪?”

  “他不是性格古怪,而是帶了煞氣!”珍兒從小就被賣進北安王府,對於定浚王府繪聲繒影的傳聞也知之甚詳。

  “煞氣?”

  “宣臨一出生便克死親額娘定浚福晉,接著是太福晉,所以,定浚王爺才讓大貝勒住在北苑,免得又克死了誰!所以說,他不是煞星是什麼?”珍兒又接著道。

  “珍兒!”福嬤嬤叱道:“你這妮子就愛亂嚼舌根,看我回府之後怎麼整治你!現在,給我去找三格格!”

  “喳!”

  熏尹格格見福嬤嬤與兩位丫鬟都走掉了,才敢從假山後面跑出來。她對著福嬤嬤一行人離開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哼!我宣臨哥哥才不是煞星呢!”

  宣豫跟她說過,宣臨絕對不是帶著煞氣的煞星,要不,他每回趁著他阿瑪不注意時去找宣臨,怎麼會沒事?

  宣豫說宣臨是個好人,雖然阿瑪把他關在北苑中,他也沒有任何怨恨。

  而且,宣臨什麼都懂!漢文、滿文、蒙文無一不精,他甚至看過他馬上羿射的功夫,宣豫說,與宣臨哥哥年齡相仿的貝勒們,沒有人比他更出色了!

  熏尹當然見過宣臨,她常常跟著宣豫到北苑來,不過,因為她怕生,所以每次都只敢躲在門外偷看。

  她一直以為宣豫的長相可以稱得上非常好看的了,就她所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人不喜歡宣豫的。

  可是,宣臨卻比宣豫更好看!尤其他那一雙特殊的藍眼睛──據說是宣臨的額娘,也就是側福晉是個異族人的緣故──會隨著情緒起伏,而轉變成時而深邃,時而清澈的藍。

  她沒有告訴宣豫她要來看宣臨的事情,因為如果有宣豫在場,她就不好意思對他說話了。

  趁著守門人不注意,熏尹悄悄地從他們的身後溜進去;幸虧北苑沒有太多僕人,所以要躲開幾個來來往往的丫鬟不成問題。

  溜進大廳,裏面空無一人,熏尹有些失望地正想出去,卻發現右邊有個小書房,探進腦袋一看,宣臨果然在裏面。

  宣臨正坐在高高的木梯上找書,聽見些微聲響便立刻轉過頭來。

  “啊!”熏尹被他嚇了一跳,不過,還是綻開可人的笑顏喊道:“宣臨哥哥!”

  宣臨理也不理的轉回頭去,取了想要的書之後,便下了梯子轉身走回寢居。

  “宣臨哥哥,你在看什麼書?”熏尹雖然學了一些滿文,但是漢文卻是大字不識得一袋。

  宣臨沒說話,他可沒興致陪一個奶娃兒玩,他沒有把她轟出去已經算不錯了。

  “宣臨哥哥,今天是你阿瑪的大壽,為什麼你不去祝壽?”

  熏尹無心的問話卻惹得宣臨回過頭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熏尹嚇得立刻垂下頭,不敢再多問。

  而宣臨卻突然對她說話了,只不過,口氣是陰森冷冽的。

  “你不知道我是個煞星,會克死人的嗎?我這一出席,說不定壽誕會變成冥誕。你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滾回你阿瑪、額娘的身邊!”

  熏尹聽完,用力的搖搖頭。

  “沒那回事的!你不是煞星。”

  宣臨不想聽她說話,逕自往前走去。熏尹怕跟不上他的腳步,只好小跑步地追在後頭。

  “我相信你不是!我和宣豫都相信你不是!你是個好人,宣豫還說你是個厲害的‘薩哈達’!”

  薩哈達是滿文中“獵人的首領”的意思。因為宣豫不只一次向她提起宣臨的騎射功夫,所以,他們便偷偷給他取了一個“薩哈達”的綽號。

  其實,宣臨的綽號還不只這些,因為宣臨博學聰明,所以宣豫又給了他一個“淑勒”的別名;淑勒是滿語“聰明、睿智”的意思;也因為宣豫有問題常常會請教宣臨,所以,宣豫又稱宣臨“昆都倫”,而昆都倫是蒙古語“英明”之意。

  由這些別稱可以知道,宣臨在宣豫的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麼重要,他幾乎可說是崇拜、愛戴著自己的哥哥。

  薩哈達?宣臨揚了揚唇角。宣豫什麼時候見過他騎射了?居然就這麼大言不慚的替自己的兄長冠上這個別名。

  見到宣臨笑了,熏尹心情也輕鬆多了。她從腰間解下一個小羊皮水袋,獻寶似的遞給宣臨。

  “這是什麼?”一股從未聞過的香氣沁人心脾,凊淡卻縈繞不去,就像熏尹給他的感覺。

  “你喝喝看,這是熏衣草茶。”

  宣臨將水袋扔還她。“不必。”

  “為什麼?這個很好喝耶!”她還特地從家裏帶來請他,連宣豫都還沒喝過,而他竟然不領情!“你喝一口嘛!”

  “我不想喝。”他懶得理她。

  熏尹頗感挫折的看著宣臨愈走愈遠的背影,語出驚人地道:“你如果把這個喝完,我就唱歌跳舞給你看!”

  宣臨停下腳步。

  唱歌跳舞?一個奶娃兒能唱出什麼歌?跳出什麼舞?

  不過,宣臨卻走了回來,接過她的水袋。

  “好,我喝。你要唱什麼?”

  熏尹甜甜一笑。“我要唱‘宜爾哈姑娘’。”

  宜爾哈是“花”的意思,譯為漢文就是“百花姑娘”。

  宣臨一笑,道:“宜爾哈姑娘?這可是從蒙古科爾沁草原傳過來的歌呢!好,我就聽你唱唱看。”

  熏尹先是笑著曲膝為禮,隨後以稚嫩的歌聲邊唱邊跳起舞來。

  青綠色的科爾沁草原上,

  百靈鳥兒歡欣歌唱,

  好久好久以前,

  這裏住著一位美麗的宜爾哈姑娘。

  她在百花叢中放牧牛羊,

  在呼倫貝爾湖旁歌唱,在彩霞滿天的草原上,

  連夜鶯也齊聲引吭。

  美麗的宜爾哈姑娘,

  她的眼睛如星,

  她的烏絲如瀑,

  粉嫩的小臉上,

  有著最甜美的笑容,

  只要看她一眼,

  草原上的少年都會追逐在她身旁。

  啊!宜爾哈姑娘,請做我的新娘!

  啊!謝謝你,少年郎,

  我只願嫁給最英勇的獵人,

  因為他聰明又強壯,

  我要嫁給最英勇的獵人,

  做一個“薩哈達”的新娘!

  雖然沒有馬頭琴的助興,沒有琵琶與簫的伴奏,但是,宣臨仿佛真的聽見“宜爾哈姑娘”的旋律應和著她的歌聲與她的舞。

  熏尹穿著一件熏衣草色的絲緞衣裳,腳下蹬著一雙精緻的小繡鞋,小帽兒上垂著串串瓔珞,簪著漂亮的孔雀翎,長長的秀髮編成烏溜溜的辮子,銀白色的月光,照得她泛著紅豆的小臉如同花瓣一般柔嫩無瑕。

  宣臨一直沒有注意到原本眼中的小奶娃兒,竟然像個玉雕娃娃般精緻美麗,靈活的大眼如秋水,如寒星滴溜醉人,粉紅色輕揚的唇瓣是那麼可人,雖然她的年紀是那麼小,可是卻出奇的美麗,出奇的動人。

  熏尹突然想起歌詞的最後一句──我要嫁給最英勇的獵人,做一個薩哈達的新娘,驀地想起宣豫替宣臨取的綽號,忍不住漲紅了臉,害羞地跑開了。

  宣臨啜了一口香甜的熏衣草茶,不由自主地浮起微笑。

  “赫爾那拉.熏尹……我會記得你的。”

第一章 深沉


  恨眉醉眼,甚輕輕覷著

  神魂迷亂,常記那回。

  小曲闌幹西畔,鬢雲送,羅幭劃。

  丁香吐嬌無限,語軟聲低,道我何曾慣。

  雲雨未協,早被東風吹散。

  瘦殺人,天不管。

  ──秦觀.何傳

  定浚王府北苑

  每回巴顏總管要踏進北苑大門時,總要三思再三思,就怕看到北苑的主子──宣臨貝勒,正與妖嬈動人的姑娘們上演活色生香的春宮戲碼。

  撇開他貝勒的身分不談,宣臨貝勒是個集俊美與邪氣于一身的男人,即使不知道他尊貴的身分,凡是見過他的女人,沒有人不被他所蠱惑。

  尤其是那雙承自於異國血統的側福晉的藍色眼眸,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被這雙妖異的眼曈凝視之後,便死心塌地的愛上了他;但是,宣臨貝勒帶笑的眼眸,卻從沒對一個女子有過真正的柔情。

  身為長子的宣臨,像是得到來自惡魔的祝福般俊得瑧于完美,也因此,他的氣質總帶著些許令人不寒而慄的陰寒。

  在宣臨的出生之日,宣臨的母親便去世了,一個月後的彌月酒宴上,太福晉無故猝死。

  宣臨的誕生使得兩名親人魂歸九泉,迷信的定浚王爺從此將宣臨隔絕在王府北苑,使宣臨出生至今的二十四個年頭,過的都是離群索居的生活,即使王府中有任何慶典活動,也鮮少邀請宣臨參與。

  宣臨對於定浚王爺的忽視,常只是冷冷一笑,但是,小宣臨二歲的嫡出次子宣豫卻十分敬重兄長。

  儘管王爺再怎麼三令五申、諄諄告誠宣豫少與宣臨來往,以免惹禍上身,但宣豫卻將其斥為無稽之談,依然故我的時常上北苑找宣臨。

  就像最近,宣豫即將與北安王府的熏尹成親一事,本應該是件喜氣洋洋的好事,宣豫卻因為執意邀請宣臨出席而與定浚王爺吵翻了天。

  當然,任誰也猜得到接下來的結局會是什麼──認輸的准是寵愛宣豫貝勒的定浚王爺。

  就在宣豫貝勒一句“大阿哥不出席,一個月之後定不娶妻”的最後通牒下,巴顏這連日來飽受兩位主子戰火波及的可憐總管,只得趕忙替宣臨貝勒送帖子來。

  站在北苑大門前許久,巴顏終於鼓足了勇氣,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後,踏進北苑。

  才走到大廳,巴顏就聽見女人嬌嗲酥軟的呻吟聲。

  遇個正著,完了!

  巴顏真想捶心肝罵自己笨!他早該想到宣臨貝勒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會將侍衛丫鬟撤走,那就是尋歡作樂的時候!而他這個在王府中當差了將近一甲子時日的老總管,居然會忘了宣臨貝勒的規矩。

  怎麼辦?

  他心中忐忑的拿不定主意,左思右想後,決定只好等主子辦完事之後再說。

  巴顏正想悄悄的退出北苑,卻聽到一個低沉冷然的嗓音命令道:“進來!”

  哎呀!被發現了!

  巴顏心中暗叫一聲苦,沒奈何,事到如今,也只好硬著頭皮進去見宣臨貝勒了。

  “喳!”他回應一聲,快步走進大廳時,巴顏惶恐得連頭抬也不敢抬一下“貝勒爺吉祥!”

  宣臨緩緩放開懷中幾近全裸的女郎,從檀木鑲貝的雕花大椅中坐正。那女郎識態的移身至雲母屏風後。

  “巴顏。”他悅耳的音調緩慢而不帶絲毫火氣的慢慢揚起。

  “喳!”

  一個主子有沒有威嚴,不需要知道這個主子易不易怒,會不會擺譜兒,光是聽聲音就知道。

  宣臨的聲音依然悅耳動聽,但是任誰也忽略不了他語氣中的不悅,一個明眼的下人光是察覺這一點,就知道大禍臨頭了。

  此時,巴顏匍匐在地上,感覺自己冷汗直流;他就算得罪了王爺也不會讓他覺得這麼恐怖,宣臨暗藏冷冽的怒火,比起王爺暴躁的破口大駡更具威嚇作用。

  “你在王府當差將近六十年了吧?”

  “回貝勒爺,是的,將近六十年了。”他戰戰兢兢的回答。

  “當差了近六十年,還沒規沒矩的,我看你是愈活愈回去了。”

  巴顏頓時臉色慘白,慌亂告罪道:“巴顏該死,請貝勒爺息怒!求貝勒爺饒命!”

  宣臨俊美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道:“下次再犯定不輕饒,記住了。起喀吧!”

  “喳!多謝貝勒爺饒命,巴顏記住了!”

  巴顏總算松了一口氣,他幾乎是感激涕零的爬了起來。

  他哪敢忘記?又不是不要腦袋了。

  “貝勒爺,巴顏奉了宣豫貝勒之命,給您送帖子來。”他將手上的紅色喜帖恭恭敬敬的遞了上去。

  “帖子?”

  宣臨隨意掃了兩眼,緊接著,便瞇起厲眸盯住喜帖中的一個人名。

  “宣豫貝勒特別交代小的務必要請您賞光出席。”

  巴顏邊說,邊小心地硯察宣臨的神情,希望宣臨能給予善意的回應,免得回主屋去面對二貝勒時難以交差。

  宣臨將帖子隨手一扔,正好落在茶几上。

  “不去。”

  宣臨事不關己的吐出兩字,巴顏卻被這兩個字給驚呆了。

  “貝勒爺──”

  這好歹也是同胞手足的大喜之日啊!宣豫貝勒在自己大喜的前夕,仍不忘邀請大阿哥,但宣臨貝勒卻冷淡的不當一回事。

  “定浚王府的事與我無關。”

  “可是,貝勒爺──”

  巴顏還盡責的想要說服宣臨,宣臨卻懶得聽他廢話,手一揮──

  “你可以跪安了。”他冷冷地道。

  主子在下逐客令了,他還能不識趣的退下嗎?

  “喳!巴顏告退。”他苦著臉退出北苑。

  沒能請動宣臨貝勒,他現在可得擔心自個兒的小命了。

  嗚……他怎麼會這麼命苦?



  ※  ※  ※



  “貝勒爺……”銷魂媚人的嗓音從屏風後傳來。

  綺爾真披著一件薄如蟬翼的半透明薄紗,移動著修長勻構的雪白雙腿,優雅地從雲母屏風後走出。

  宣臨沒有回頭,他盯著攤在茶几上的喜帖,俊美的臉孔有些陰沉。

  綺爾真優雅如貓的側坐在他的腿上,雪白皓腕圈住他的頸項,仰起美豔的容顏癡迷的凝視他的側面。

  綺爾真隨著他的視線看去,眼光落在那張紅色喜帖上。

  那是二阿哥宣豫貝勒與北安王府熏尹格格的婚帖,大喜之日訂在一個月之後。

  為什麼宣臨會因為這張喜帖而慍怒?

  與宣臨在一起的時間已三年,雖然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卻是跟在他身邊最久的女人。

  她不敢自認瞭解宣臨,但是,最起碼她可以摸索到他高興的原因是什麼,不悅的原因是什麼,然而──這一次,她可就完完全全不明白他動怒的理由了。

  宣臨有絲惱怒的盯著那個名字──

  赫爾那拉.熏尹!

  是那個不顧所有人阻攔,敢單獨與他說話的玉雕似的小人兒?

  定浚王府與北安王府是世交,從小,熏尹格格便與宣豫指腹為婚,熏尹到定浚王府小住,或是宣豫到北安王府走動,也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了。

  熏尹與其他人不同,雖然知道有關他出生時便克死額娘與太福晉之事,卻依然敢對他微笑,與他說話;即使常是說得她口乾舌燥,而他總是不吭一聲,對她說的話絲毫不以為意。

  一晃眼,熏尹已經不再是小小的玉雕娃娃了,她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十七歲姑娘,終於,她也要披上嫁衣嫁入定浚王府,成為宣豫的媳婦兒。

  宣豫的媳婦兒,他的弟媳……

  宣臨冷冷一笑。

  “貝勒爺?”綺耳真不解的望著他。

  宣臨突然伸手緊壓住綺爾真的後腦勺,傾身給了懷中美豔的家人一記火辣辣的熱吻。

  綺爾真立即毫不保留地給予回應,熟撚的與他的唇舌交纏。

  宣臨扯掉她身上的薄紗,露出她豐滿妖嬈的成熟胴體。

  “宣臨……”

  綺爾真無意識的反復吟哦著他的名字,任他的大手在她身上製造出一波一波的情欲激流,小手也迫不及待的為他脫下身上的束縛。

  宣臨的大手罩在她胸前的豐滿渾圓,拇指揉撚著她如牡丹花般的粉色蓓蕾。

  綺爾真燥熱難耐的喘息著,一雙媚眼如絲,凝視著宣臨的眸中充滿赤裸裸的愛欲。

  宣臨拉開她的腿環住他的腰身,捧起她的臀坐在他的堅挺上,讓他的堅挺抵住她柔嫩的花心。

  “啊……”她不自覺地輕歎出聲。

  宣臨倏然低下頭含住她的蓓蕾,下身一個衝刺,深深地貫穿她的。

  綺爾真再也克制不住的叫了出來,纖細的手指深深地陷進宣臨的背肌,留下激情的紅痕。

  宣臨在她的深處盡情釋放火熱的欲流,狂野的在她體內衝刺著。

  “啊……宣臨!宣臨……”

  綺爾真忘情的呼喚著,耳邊卻聽到宣臨邪氣的一笑,低聲昵喃──“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熏尹。”



  ※  ※  ※



  匆匆忙忙趕到宣豫貝勒所居的“豫園”,可憐的蕭蕭一老翁巴顏喘得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險些見閻王爺去了。

  真是命苦啊!

  巴顏今天第二度發出這樣的哀歎。

  平常這定浚王府哪個地方不是他大總管來來去去的地方?當然,除了北苑之外。不過,今兒個忒地反常,踏進北苑得小心翼翼也就罷了,連踏進二阿哥的豫園也害他會戰心驚得要死。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大阿哥惹的禍!

  哦,不!身為下人是沒有資去格批評主子的,他不能怪主子,那……那只好怪他自個兒倒楣了!

  不過話說回來,本來就是他今天不走運,誰教他照子沒有放亮,未經通報就沒頭沒腦的闖進北苑,犯了大阿哥的忌諱,他大少爺不賞光出席二阿哥的婚宴,怪誰?當然怪他啦!

  這下子,他沒把大阿哥說服,不知道二阿哥宣豫貝勒會不會拿他這條老命開刀?

  “總管好!”

  見著巴顏走了過來,看門的侍衛立刻精神抖擻地招呼著。

  “好……”

  回以一記有氣無力的問候,巴顏硬著頭皮踏進豫園大門。

  原本還希冀二貝勒出去了,或者是歇下了,那麼,他就可以逃過一劫,不過很顯然的,天不從人願,一進花廳,他就看見宣豫貝勒站在窗沒,一臉在等候他回報的模樣。

  “貝勒爺吉祥!”

  俊朗的二貝勒宣豫揚起笑容,溫和的道:“免啦!大阿哥怎麼說?”

  “大阿哥他……”

  怎麼辦?要說嗎?說了會不會人頭落地啊?

  巴顏左右張望著,期待有人恰好來訪拯救他的小命,很可惜的是──沒有就是沒有。

  “怎樣?”宣豫挑眉再問。

  “那個……”

  見巴顏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來,精明的宣豫也知道答案了。

  “他不肯,是吧?”

  巴顏委屈的點點頭,忙替自個兒申訴道:“貝勒爺,小的真的盡力了!不過,宣臨貝勒似乎在與誰慪氣似的,看起來有些不悅。”

  “慪氣?”他笑笑,“怎麼可能?誰有本事惹大阿哥生氣?”

  他長那麼大,從沒見過宣臨生氣,連阿瑪要他離居於北苑,王府中有許多慶典都刻意將他隔絕在外,他也只是冷冷一笑,根本毫不在乎。

  對他而言,沒有什麼是真正重要的。

  他不在乎權勢,不在乎地位,在他的眼中,說不定也沒有所謂的神佛君長,只有他自己而已。

  既然不在乎,自然就不會有激烈的情緒反彈,那麼,又何來生氣之說?

  “可是,這是真的啊!”巴顏小聲的叫著。

  雖然他對宣臨貝勒不是很瞭解,可是,當總管累積了六十年的經驗,哪個主子的臉色他瞧不出來?察言觀色可是當下人必備的謀生技巧之一啊!

  宣豫揮揮手,打斷他的咕噥。

  “喜帖交給大阿哥了沒有?”

  “交了交了。”

  主子有令,他小老兒豈敢不從?當然是一見著面就立刻交出去了。

  “不,我應該這麼問,他收下喜帖了嗎?”

  “收下?”巴顏皺起眉,仔細的回想著。

  他把喜帖遞上之後,宣臨貝勒他看完就隨手一扔……

  那到底算有沒有收下?

  巴顏瞧見宣豫有些不悅的挑起眉,忙道:“有!大阿哥收了!”

  沒擲還給他,應該算是收下了吧?

  “那還好。”宣豫點點頭。

  有收下帖子,就代表他也許興致來了會出席也說不定。

  宣豫沉思了一下,突然喚道:“巴顏!”

  “喳!”

  宣豫盯著他,一字一字地說:“賜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在大喜之日之前,你給我每天去向大阿哥請安,務必設法讓他應允出席!”

  他就不相信宣臨真的天生帶有煞氣,他要讓阿瑪知道,額娘與姥姥的死,與宣臨一點關係也沒有!

  “哎喲,貝勒爺,您就饒了我吧……”

  每天要去北苑哪?天哪!他不如告老還鄉算了!

  “閉嘴!”宣豫狠狠的盯著他,道:“請不到大阿哥,你給我當一個月的勞役去!聽見沒有?”

  “喳!”

  唉!他真是好命苦喔!巴顏第三度歎息出聲。

第二章 雪夜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

  亂山深處水瀠洄,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

  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

  為君沉醉又何妨?

  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秦觀.虞美人

  “好捨不得喔!熏尹,再過一個月你就要嫁進定浚王府,成為宣豫貝勒的少福晉了。”

  熏尹格格與表姊──海棠格格在後花園賞梅,突然依依不捨的說著。

  熏尹是北安王爺和王妃最小的女兒,但因兩個姊姊先後出嫁,所以熏尹和表姊海棠格格的感情最是要好,如今熏尹終於要嫁為人婦,以後若要見面,可就沒有在北安王府這麼方便了。

  “我會想你的,海棠。”熏尹一雙滴溜的翦水雙眸凝視著海棠,誠摯的說道:“雖然我嫁到定浚王府,不過我還是很歡迎你來看我的,如果你不嫌棄,等我嫁到定浚王府之後,隨時歡迎你來小住幾日。”

  海棠笑了笑,道:“這樣好嗎?宣豫貝勒會不會不高興?”

  “他知道我們要好,他不會不高興的。”

  提起未婚夫婿宣豫,熏尹明燦的大眼就不由自主的浮現柔和的笑意。

  宣豫從小便與她指腹為婚,因為北安王府與定浚王府素來交往頻繁,所以從小她就常有機會與宣豫玩在一起。

  宣豫從小就是個爽朗英俊的男孩兒,尤其他小時候笑起來有對小酒窩,不論對誰笑,都能立即博得好感與寵愛。

  雖然長大後的他已經沒有酒窩,不過,他唇邊深深的笑紋更是增添了他的魅力,沒有一個女人在他含笑的凝視下會不臉紅心跳的。不過,也因為他們倆實在太熟了,所以熏尹反而沒有臉紅心跳的感覺,但是,她不能否認宣豫笑起來相當好看。

  北京城裏多的是皇親國戚,與北安王府門當戶對者多的是,不過,在眾多拈花惹草、自命風流的貝勒之中,熏尹一直覺得能夠將自己的未來許給從小即是好友、哥兒們的宣豫是很幸福的。

  宣豫不同于其他王公貴冑般只知承襲尊貴的封號,對於朝廷卻一點貢獻都沒有,不光如此,那些王孫公子還喜歡仗勢欺人,成天散漫度日或淨往粉味兒胡同鑽;相反的,宣豫是皇帝跟前商量國事的得力助手,他的聰明機靈與他的英俊外表同樣馳名於北京。

  熏尹相信,阿瑪與額娘決定讓她嫁給宣豫會是最好的選擇。

  “能夠嫁給從小就相識,且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馬,我真是羡慕你。”

  海棠與熏尹同為十七歲,但是比熏尹稍長三個月,北安王爺、福晉已經替熏尹談好了親事,她的皇阿瑪和皇額娘也迫不及待的為她指了婚。

  據說皇阿瑪將她指給威震東北的阿斯朗將軍,可是,她除了聽過阿斯朗將軍的威名之外,其他的根本一無所知啊!

  雖說自古以來由父母指婚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對於即將成為一個陌生人的妻子,從此相伴一生,對她而言還是頗為可怕。

  如果她能夠像熏尹一般,有一個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就好了!至少,她還知道對方長得是圓是扁,有著什麼樣的性格,這樣總比嫁給一個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丈夫要好。

  熏尹知道海棠的心思,她笑著握握海棠的手。

  “我相信阿斯朗將軍是個好人,他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阿斯朗在滿語中是“果決睿智”的意思,能夠得到“阿斯朗”這樣一個封號的將軍,想必不是泛泛之輩。

  海棠回以一笑。“希望如此。”

  武將的稱號十個有九個是名不副實,皇阿瑪曾說過,有個滿語號稱“果敢英武”的將軍,就偏偏是個強佔下屬功勞的卑劣傢伙,所以,她又怎能對自己的夫婿抱持太大的幻想?但願他是真的如封號一般的果決睿智才好。

  甩開惱人的思緒,兩人走進涼亭中坐下。

  海棠接過婢女捧上來的溫熱桂花香片,啜了一口之後問道:“一個月後就是你的大喜之日,所有妝奩都準備妥善了嗎?”

  “額娘都一手包辦了,還不要我插手呢!”想起額娘的寵愛,熏尹微微一笑。

  “打算送給宣豫貝勒的‘聶兒瑾’呢?”

  所謂的“聶兒瑾”,是指新嫁娘自選送給新婚夫婿的特別禮物,這件禮物通常不與其他妝奩放在一道兒,而是隨身帶在新嫁娘的身邊,在洞房花燭夜時才贈與夫婿。當然,新郎也會準備一件特別的禮物隨身攜帶,好在洞房時贈與妻子。這是八旗兒女嫁娶時與眾不同的習俗。

  熏尹水嫩細緻的小臉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嗯……也準備好了。”

  看見熏尹有些羞赧的表情,更是勾起海棠的好奇心。

  “快告訴我,是什麼?”

  熏尹小心地從袖中掏出一條銀藍色的流蘇,流蘇中間墜著一塊鑲著“豫”字的玉佩,有些不好意思的遞給海棠。

  “其實……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一條我親手打的吉祥彩墜而已。”

  “好特別喔!”海棠拿起熏尹精心製作的彩墜,讚賞地說著,“這塊玉佩是你請玉雕師傅鑲上去的嗎?”

  “這是……宣豫送給我的。”

  海棠會心的笑了。

  “那就是定情之物囉?”

  熏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接著有些緊張地問:“海棠,你覺得宣豫會不會喜歡?”

  宣豫所擁有的彩墜說不定都可以開一家銀樓了,送這東西真的適合嗎?

  “當然會!這個禮物選得真是太好了。”

  這個彩墜不僅嵌了一塊鑲著“豫”字的玉佩,還象徵著吉祥平安,可以隨時讓宣豫帶在身邊,結合了熏尹的巧思與宣豫的情意,沒有什麼比這個吉祥彩墜更適合做“聶兒瑾”了!

  “那就好。”熏尹總算松了一口氣。接過海棠遞回的彩墜,小心的放回袖中。

  “熏尹,你真的很喜歡宣豫。”海棠溫柔地說。

  從她選聶兒瑾的巧思中,就可以發現熏尹的貼心。反觀自己,再過十天之後就是她與阿斯朗將軍的大喜之日,可她卻連自己要準備什麼聶兒瑾送給未曾謀面的夫婿都沒個底。

  熏尹側著頭想了想海棠所說的話。

  與宣豫在一起十分愉快,而且他們也很有話聊,最重要的是──宣豫會尊重她的想法,會仔細傾聽她在說什麼、想什麼,換作是其他貝勒,就不見得能做到這一點。

  她相信自己是喜歡他的!

  “對,我喜歡他。”

  “你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能夠嫁給心中所屬的男人為妻,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

  “你也會很幸福的,海棠。”熏尹倚著海棠,兩個姊妺淘就這麼親密的頭靠著頭。

  海棠是那麼的溫柔婉約,老天爺絕對不會錯待她的!

  “謝謝。”海棠微笑著。“對了,你知道浚王府中的大阿哥,宣臨貝勒嗎?”

  熏尹點點頭。“我知道。”

  小時候她見過他幾次,長大後就不曾再見過了。

  據說他依然住在王府偏遠的北苑,而且不曾踏出北苑一步。王府中的奴僕也罕至北苑,說穿了,宣臨貝勒二十多年來過的根本是離群獨居的生活。

  印象中的宣臨貝勒長得十分俊美,有一雙特別的藍色眼睛,但是,他卻從來不曾笑過,就連她主動與他說話,他也很少回答。

  “你嫁到定浚王府之後,可千萬別涉足禁地,知道嗎?”

  海棠所指的“禁地”自然就是北苑了。

  “為什麼?”

  “聽說宣臨貝勒有很重的煞氣,剛出生時曾經克死定浚福晉與太福晉,所以定浚王爺下令將他隔離于北苑,王府中這才不再傳出噩耗。”

  “那件事我聽很多人說過了,可是,我與宣豫都不相信。”

  兩位福晉的死絕對只是巧合而已!

  宣豫說過,定浚側福晉是因為感染產褥熱才過世的,而太福晉則是因為年事已高,把這兩人的死因歸咎于宣臨,對他並不公平。

  “熏尹!”海棠有些急了,“你聽我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如果因為你的固執、不信邪而惹出後悔莫及的事來,那可就太不值得了。況且,定浚王爺嚴格禁止任何人與宣臨貝勒交往,你剛嫁入王府,還是別忤逆公公比較好。”

  “可是……”這是何等的不公平!

  難道非要孤立宣臨,才能避開他們口中所謂的“煞氣”嗎?而且……她不明白為什麼當她聽見宣臨二十多年來依舊離群索居的時候,她的心就微微發疼起來。

  “聽表姊的話,熏尹,你可以不信邪,可是,你不能讓宣豫夾在你與王爺之間難做人,懂嗎?”

  熏尹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心急的表姊,好半晌才點點頭。

  “我答應你就是了。”



  ※  ※  ※



  傍晚,飄起雪來,這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

  熏尹在嬤嬤、丫鬟的服侍下沐浴過後,便對她丟下一句──“天寒,請格格早點歇息。”

  就這麼著,她七早八早就躺在暖呼呼的炕上,蓋著暖和的紫貂裘被,瞪著一雙毫無倦意的大眼直勾勾地盯著帳頂看。

  躺在炕床上的熏尹,不自覺地又回想起下午海棠對她的告誡──

  “你嫁入定浚王府後,千萬記得別涉足禁地。”

  禁地……宣臨所居的北苑……

  宣臨……他真的是那麼可怕的人嗎?

  猶記得小時候她常到定浚王府玩,而她與宣豫總會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跑到北苑去找宣臨。

  十四歲的宣臨充其量不過是個少年而已,可是在他的臉上,竟找不到一點孩子般的純真。

  她印象很深刻,宣臨有一雙深邃的藍色眼睛,那是一雙既無害怕也無恐懼,甚至是有些陰沉的眼眸,她感覺得到在那雙眼瞳中,藏著深深的魔性魅力。

  定浚王府的每一個人──除了宣豫之外,對宣臨都避若蛇蠍,尤以定浚王爺為甚。

  對於這樣的情形,她不知道宣臨會有什麼感覺,但是她卻替他覺得難過。

  熏尹曾經想過──如果今天被大家害怕、討厭的物件換成是她,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但是宣臨不同,他對於避他如洪水猛獸般的家人及奴僕完全沒有感覺,甚至是視若無睹的。

  他是真的不在乎嗎?

  熏尹真的忍不住想要這樣問。

  一個人真的可以做到被完全孤立,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的地步嗎?

  她不知道。

  但是,宣臨就真的這樣捱過來了。

  她與宣豫從來沒有看過宣臨掉眼淚,就像他們也從來沒有見過他開心的笑一樣。

  好幾年的時間過去了,她今年十七歲,那麼,宣臨應該有二十四歲了吧?這十年來,他仍是如從前一般度日嗎?

  唉!反正也沒答案,乾脆不想了。

  掏出懷中的吉祥彩墜,熏尹緊蹙的眉峰漸漸舒展開來。

  “宣豫……”她帶著笑,如夢般的囈語著。

  她喜歡宣豫,就像喜歡每天早晨起來都可以看見太陽一般。

  只要看著他陽光般溫暖的笑容,就算她的心中充滿憂傷,也會不知不覺被他的笑容影響,心情漸漸好轉起來。

  小時候他們一起做過許多蠢事,比方說,她想要學杜鵑鳥孵蛋,結果宣豫就真的爬上樹去摘下鳥窩,兩個人躲到柴房去孵蛋,一連孵了兩天兩夜;結果小鳥沒孵出來,反而全被坐壞了,當然,他們兩個人也因為兩天兩夜不見蹤影而一起受罰。

  年紀稍長一點之後,有一次宣豫帶著女扮男裝的她到賭場去見世面,沒想到那間賭場是不折不扣的暗盤作業,害得她被宣豫當作翻本的賭注輸給莊家,最後為了把她搶回來,他還砸了賭場,結果賭場的人一狀告到定浚王爺那兒,宣豫足足被關了七天才重見天日。當然,他很有義氣的把所有的事都一肩扛下,她才得以逃過一劫。

  宣豫就是這麼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仔細想想,他就像她的貼身護衛與保護者一般,無時無刻不以她為優先考量。

  她的回憶裏常常有他,她開心的時候他陪她開懷,她難過的時候他逗她笑,她做錯事的時候他陪她一起受罰,她傷腦筋的時候他替她想辦法……

  而現在,她終於要嫁給他了。

  熏尹加深唇邊的笑意。

  掀開被走下床,她就著些微的月光,拿起書桌上的毛筆在繡帕上寫了幾句話──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放下了筆,熏尹披上連帽大氅,小心地走出寢居,往後花園走去。

  她找了一棵她可以摸到樹枝的梅樹,小心翼翼地將帕子綁在枝頭上。

  其實,這樣做並不是什麼習俗,只是熏尹習慣將心裏的願望寫在紙上,或是布條上,綁在樹枝上祈願。

  就在這個時候,揣在懷中要送給宣豫做聶兒瓁的彩墜卻滾到雪地上。

  “糟糕!”不吉利!

  她慌忙地要蹲下身撿拾,卻有個人先彎下腰替她拾起來。

  “謝謝……”

  不對!這裏怎麼會有個陌生人?而且,還是個俊美男子──感謝辭被她及時吞了回去,立刻換上戒備的態度。

  “你是誰?”

  這裏是北安王府,這個人怎麼有本事闖進來?

  俊美男子笑而不答。

  “熏尹格格,恭喜你即將嫁為人婦。”

  熏尹瞪大了雙眼。

  “你怎麼──”

  “怎麼會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他把玩著彩墜笑問。

  “你究竟是……唔……”

  俊美男子猛地環住她的纖腰往懷中帶,在熏尹猝不及防的時候,俯首吻住她玫瑰般誘人的雙唇。

  他的吻濃烈熾熱,與他玩世不恭的神情完全相反。

  他強硬的分開她的唇瓣,大膽的深入她的口中糾纏著她,竭盡所能的吸吮、纏卷、逃逗,直到她臉紅氣喘,無力抗拒了才離開她的唇抬起頭來。

  熏尹嬌喘不休,一雙雪白素手抵住他的胸膛,阻隔了他倆過分親昵的距離,帶著充滿憤怒的眼神瞪著他。

  “放開我!”

  他究竟是誰?居然敢闖進王府中輕薄她!

  “你屬於我,我絕不放手。”他邪氣地笑著,但他的眼眸卻閃耀著不容錯辨的熾熱與認真。

  熏尹嚇住了,她掙扎著想逃開他的鉗制。

  “再不放手,我要叫人了!”

  在這裏喊人,主屋那裏的巡守侍衛是聽得見的!

  “啊!請便,如果你不在乎這件事傳到定浚王府的話。”他無所謂地笑笑。

  他的一句話就堵住了熏尹的嘴巴。

  她驚惶地看著他,大大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戲弄她?他們根本素不相識啊!

  見她淚盈於睫,他邪氣的笑意這才微微地收斂了些。

  “噓,別哭……”

  他突然輕柔的攬她入懷,讓她靠在他的胸前。而他則僅是環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誘哄著。

  “放開我……”她掙扎著。

  俊美男子的瞳眸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倏地黯淡了。

  他托起她帶淚的小臉,問:“你一定要嫁給定浚王府的宣豫貝勒嗎?”

  “你究竟是誰?”不管他是誰,都沒有探問的資格。

  “你會知道我是誰的,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擦去她的眼淚,泛起微微的笑意。

  熏尹別開小臉,生氣地道:“請你自重!”

  他瞇起厲眸,然後慢慢地收回手。

  好半晌,兩人就這麼沉默著,飄著雪的花圔中聽不到半點聲息。

  最後,他宣告道:“你將不會嫁給宣豫。”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仿佛那是已註定好的結局,無人可以違逆。

  熏尹震驚的看向他,道:“你憑什麼說這種話?”

  他說得那麼篤定,難道有什麼陰謀?

  “我說過了,你將會屬於我。”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她驚慌的喊著。

  “你會慢慢認識我的。”他仍是一副自信的口吻。

  他俯首啄了一下她的紅唇,惹得她如臨大敵般的倒退兩步。俊美男子有趣地笑出聲。

  熏尹又慢慢地退了兩步,接著轉身就跑!

  但是,她還沒跑到後花園出口,他便輕而易舉地攔住了她的去路,並且趁她來不及逃走時再度摟她入懷。

  “啊!”她驚叫一聲,按著拳打腳踢了起來。“放開我!放開我!”

  “真不乖。”他俊美的唇帶笑的吐出這三個字。

  他也不阻止她動粗,反倒很有耐心的等到她筋疲力竭,再也捶不動了為止。

  “累了嗎?”他的聲音有些無可奈何。“沒受傷吧?”

  熏尹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卻喘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讓我告訴你,三天之後你將會成為我的人。總之,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不會把你讓給宣豫的。”

  “你……不會得逞的……”

  這沒有道理,沒有人會對一個初識……甚或稱不上認識的女人說出這樣的話,在他眼中,她看不到鍾情,只看見他赤裸裸的佔有欲。

  “是嗎?”他不以為然地看著她,百分之百認真的說:“我們可以賭賭看──三天

  後,你會與宣豫成親,還是會躺在我的懷裏。”

  “下流!”她伸手就要賞他一個耳光,但是,她的手卻被他牢牢的握住。

  他的眼光銳利地瞇起,讓熏尹不自覺的害怕起來。

  “這種情形不要有第二次。”他凝視著她,將她的手送到他抿薄的唇前,輕吻一下她的手背,而後沿著凝脂般的手腕蜿蜒吸吮舔吻。“下次再有這種情形,我不會原諒
  你。”

  看見她害怕的表情,他的唇勾起一抹笑意,稍稍軟化了他的陰沉神色。

  “我絕對不會讓你成為宣豫的妻子,而為了讓你成為我的人,我什麼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隨著他低沉醉人的聲音的高低起伏,她的心不自覺的為之戰慄。

  沒有時間容她再多問什麼,他點了她的睡穴,成功的讓她進入夢鄉。

  他抱著懷中癱軟的玉人兒走回她的閨房,輕輕的放在炕床上,並且為她蓋上裘被。

  坐在床沿,他的手輕輕地覆上她如嬰兒般柔細的粉頰,深邃的眸中有著難以言喻的眷戀,然後,他低下頭在她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這才起身離開她的寢居。

  窗外的雪仍然下著,而俊美男子卻已不見蹤影。

第三章 搶親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兮。

  謾贏得青樓薄幸名存。

  此去何時見也?

  襟袖上空惹啼痕。

  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秦觀.滿庭芳

  三天前的那個雪夜,對熏尹而言就像是一場夢魘。

  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麼睡著的,當她醒來之後,她發現自己竟躺在炕上。如果不是她手腕上一圈粉紅的印記,她會以為雪夜裏與那名男子的相遇,全是她荒誕不經的幻想。

  不期然的,那名男子狂傲的宣告躍進她的腦海中──

  “讓我告訴你,三天之後你將會成為我的人﹔總之,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不會把你讓給宣豫的……”

  “為了讓你成為我的人,我什麼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熏尹一驚,握在手上的環墜便滾了下去。

  “格格小心!”貼身丫鬟菁兒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一個好好兒的環墜這才保住了一條小命。

  “啊!”熏尹拍拍胸脯,松了口氣。

  菁兒將環墜放到熏尹的手中,叮嚀道:“格格,這回您可要拿好了,要送給新郎的‘聶兒墐’,可千萬不能掉,掉了就會壞了兆頭。”

  “嗯……我知道。”

  先前吉祥彩墜曾經落地過,這……會不會是個壞兆頭?

  不,那只是迷信而已!今天是她與宣豫的大喜之日,她不該胡思亂想一些有的沒的。

  菁兒一邊替熏尹梳髮髻,一邊奇怪地間道:“為什麼格格不拿之前編的吉祥彩墜送宣豫貝勒呢?雖然這個環墜編得很美,可是吉祥彩墜上有宣豫貝勒送您的定情之物,不是比較別具意義嗎?”

  熏尹握著環墜的手緊了緊。

  “我覺得……這個環墜比較適合送他。”她有些心虛的低聲說道。

  她怎麼能說吉祥彩墜早在三天前就被一個陌生男子給拾走了?可是她不懂,那彩墜上有著宣豫的“豫”字,他帶走彩墜有什麼用呢?

  “格格……格格!”

  啊!她竟然想得出神了,連菁兒喚她的聲音都充耳不聞。

  “怎麼了?”

  “格格,您是不是有些緊張?”

  是!她是緊張!

  但她不是緊張自己即將與宣豫成親,而是害怕那名男子真的會不擇手段的破壞這場婚禮;但是,她再怎麼擔心,也不能將這事兒訴諸於口。

  熏尹有些心虛地紅了臉。

  “沒那回事……”她囁曘著,軟弱的語氣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還說沒有呢!連菁兒叫您的聲音都沒聽見,分明是想著今兒個婚禮之事想得出神了。”

  熏尹不說話了,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駁。

  菁兒見主子不開口,便以為她是默認了,於是善解人意的說道:“不用擔心,格格,今兒個的婚禮一定會圓滿順利完成的。”

  她何嘗不是這樣希望呢?

  看著銅鏡中自己身著吉服的身影,輕輕地說道:“但願如此。”

  “福晉吉祥!”

  伴隨著丫鬟們的請安,北安福晉笑吟吟的走進熏尹的寢居。

  “熏兒,準備好了沒有?”

  “額娘。”熏尹露出笑意。

  北安福晉摒退了一干丫鬟,微笑地凝視著自己的寶貝女兒。

  水汪汪的大眼,黑白分明,菱角般的紅唇,豈是巧筆丹青所能描繪的,即使畫得出形,也顯不出神啊!她的熏兒著實是承襲了她美貌的俏佳人!

  “啊!吾家有女初長成!”

  昨天的熏兒仿佛還是繈褓中的小娃兒,沒想到一晃眼十七年過去了,女兒也到了該許人成親的年齡。

  “額娘……”看見親娘,熏尹心中不由得湧起許多感傷。

  “今天額娘可不同你淚眼相對。”北安福晉立刻表明來意。“你和你的姊姊們不同,她們嫁得遠,你可不一樣;尤其你的夫婿是阿瑪和額娘從小看到大的宣豫,你嫁給他我很放心,所以,額娘高興都來不及了,才沒心情與你相對流淚呢!”

  熏尹笑了起來。額娘就是這麼直性子,凡事不喜歡拐彎抹角,直來直往才是她的真性情。

  “宣豫從小就討人喜歡,不知道有多少格格郡主,巴望著能與定浚王府的二貝勒成就一樁良緣,可是浚王爺誰也看不上眼,獨獨要你做他的媳婦兒。”北安福晉笑著拍拍她的手,道:“你與宣豫指腹為婚是定浚王爺與你阿瑪的主意,不過,經過這麼多年,定浚王爺還是中意這門親事,而宣豫也鍾情於你,所以啊!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樁親事更適合你的了。”

  熏尹微微一笑。

  “對了,額娘有件事非告訴你不可。”北安福晉慎重其事的說。

  “哦!是什麼?”熏尹聞言,不禁好奇的眨眨眼。

  會是“三從四德”,還是“女誡”什麼的嗎?

  “就是‘周公之禮’。”

  “周公之禮?”那是什麼?她不解的蹙起眉。

  “不懂嗎?”福晉壓低了聲音道:“就是圓房啊!”

  “哦……”熏尹猛地漲紅了臉。

  “這是每個女人成親之後必經的過程,沒有什麼好害羞的。”北安福晉可是開明得很。“再說,夫妻若不圓房,怎麼會有小娃娃?”

  “是……”

  雖然福晉已經澄明這是“沒什麼好害羞”的事,熏尹還是有些不自在。

  “男人和女人的身體構造有些不同,男人那話兒……”北安福晉洋洋灑灑地展露她滔滔不絕的口才,給臨嫁前的熏尹來段性教育。

  “……也就是說,剛開始時會有點痛,還會流一點血──就是落紅;那是女人完璧的象徵,不過,接著就好多了……”

  熏尹仍是忍不住臉紅心跳,十分尷尬的低著頭。

  額娘一定要這樣繪聲繪影的描述嗎?還是,每個新嫁娘的母親都這麼盡責的連說帶比?

  說得不亦樂乎的北安福晉,見女兒久久都沒有回應,忍不住問:“熏兒,你聽進去了沒有?”

  熏尹胡亂地點點頭,免得額娘還得“細說從頭”。

  “那就好!”北安福晉十分欣慰。“嫁到定浚王府之後,你可要與宣豫好好地努力,定浚王爺也說了,如果你的肚子爭氣,給他們王府添個壯丁,他會造一座行館送給你。”

  “可是……”熏尹小心地問:“定浚王爺為什麼不指望宣臨貝勒?”

  宣臨貝勒雖是庶出,可卻是長子,長子應該先成親才是啊!

  “噓!別提到宣臨貝勒。”北安福晉急忙叮嚀她。

  “什麼?”

  連提都不能提嗎?好奇怪喔!

  “王爺與宣臨貝勒處得不好,你可千萬別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可是……”熏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北安福晉打斷。

  “定浚王爺與宣臨貝勒之間的事,咱們也不便干預。你嫁入定浚王府後,可別因為好奇去打探啊!”福晉歎了一口氣,又道:“也許不需要你去打探,他們兩父子鬧得有多僵,等你嫁入王府就曉得了。”

  是這樣嗎?那麼,在定浚王府中,宣臨貝勒究竟是什麼樣的處境呢?

  福晉為熏尹戴上鳳冠,並披上蓋頭,微笑道:“好啦!該說的額娘都說了,現在你好好兒休息一下,額娘得去和你阿瑪一同招呼賓客了。”

  “謝謝額娘。”這是她由衷的感謝,感謝母親的辛苦與寵愛。

  “呵呵!生個小壯丁給額娘當外孫就算是報答我啦!”

  唉……老人家怎麼滿腦子就只有這碼子事!

  福晉走出寢居後,整個房間內寂然無聲,只聽到自遠處傳來的炮竹聲,還有川流不息的賓客前來道賀的喧嘩聲。

  要坐到什麼時候啊?熏尹才坐一下子就覺得脖子好酸,真要頂著這玩意見一整天,她的脖子會不會變短啊?

  坐在床沿胡思亂想的時候,她聽見有人走進來的聲音。熏尹連忙端坐好,挺直腰杆不敢亂動。

  腳步聲走到她面前後停了下來,按著是一段冗長的寂靜。

  是誰?

  忍著欲掀開蓋頭的衝動,熏尹緊張的絞緊手中的紡帕。

  突然,來人發出一聲似嘲弄的淺笑,而後開口道:“坐得那麼直,不累嗎?”

  好好聽的聲音,怎麼那麼熟悉?

  不對!這不是宣豫的聲音啊!

  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她的蓋頭已然被掀起。當她看清來者為誰時,她失聲叫了出來──

  “啊!是你!”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熏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腦中只能重複著這一句話。

  他就是三天前的那個雪夜所遇見的陌生男子啊!

  “顯然你認出我了。”

  “你怎麼能進來的?”熏尹害怕的縮到角落裏。

  此時,大夥兒都為了招待賓客忙進忙出的,菁兒又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偌大的寢居裏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就沒有別人了!

  這個認知更使得她情緒緊張。

  “一次問了我兩個問題,你要我先回答哪一個?”他捉弄她的神情頗為愉悅,似乎頗有興致耍弄她。

  “不……不用回答了,請……請你出去!”

  他究竟想做什麼?難道──他真的是為了破壞這個婚禮而來?

  “在生我的氣?”他上前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撩開她的衣袖,瞧見他三天前留在她雪白皓腕上的烙印,邪氣一笑,“是為了這些尚未消褪的印記嗎?”

  熏尹想抽回自己的手腕,但是他不許。

  “啊!如果宣豫看見這個,你想他會有什麼反應?”他漫不經心地說。

  “你究竟想做什麼?”她放低了姿態問道。

  “我以為三天前我就說得很清楚了。”他捧起她的小臉,說話的語氣像個深情的戀人般溫柔。

  “請你別再捉弄我了……”熏尹忍不住低聲下氣的懇求。

  “我捉弄你?”他的厲眸瞇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倏地從唇邊斂去。“你到現在還認為我是在捉弄你?”

  “那……那是因為──”

  容不得她解釋什麼,他不發一語的猛地低下頭鎖住她的唇。

  這次的吻比超雪夜裏的吻更為狂野、更為挑逗,甚至還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怒氣。

  好難受……她……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熏尹難受的蹙起黛眉,拼命的捶打他的胸膛。

  久久,他才鬆開了她,問:“這樣能證明我的認真嗎?”

  “你好過分……”熏尹幾乎被他逼出眼淚了。

  他這樣三番兩次的輕薄她,究竟當她是什麼?她可不是花街柳巷裏可以任人戲弄的伶妓啊!

  他極輕地歎了一口氣。

  “你還不能接受事實嗎?從今以後,你將會完完全全屬於我!”

  血色從熏尹的小臉上褪盡。

  “你要破壞我與宣豫的婚禮?”

  “我會還你一個盛大的婚禮。”他肯定的說。

  “為什麼你非要這麼做?是我曾經得罪過你嗎?”

  “當然不是。”他歎口氣,搖搖頭。

  “那麼,是宣豫得罪過你嗎?”

  他托起她的小臉,熾熱的厲眸閃著不容錯辨的堅決。

  “不是誰得罪我的問題,而是──你原就該屬於我!你是我宣臨的妻,而我絕對不容許別人覬覦。”

  阿瑪剝奪他的一切,他可以毫不在乎;要他離群索居、要他背負克死額娘、太福晉的罪名,他也認了,可是,唯獨要屬於他的女人嫁給宣豫這件事,他絕不退讓!

  熏尹倒抽了一口氣。

  宣臨?他說他是宣臨?

  “宣……臨?”她望著他,努力的將記憶中的宣臨與眼前的俊美男子做比較。

  是的……他是宣臨,三天前那個雪夜她沒能看清楚,直到現在,她才注意到他與眾不同的曈色。

  現在的他依舊俊美得令人屏息,五官是貴族化的尊貴優雅;只不過,與十年前不同的是少了沉默,多了一絲邪氣;但是他確實是定浚王府的大阿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宣臨貝勒!

  “不記得我了?”他一笑,道:“我們有十年不曾見過了吧?”

  “我沒有不記得你。”熏尹有些苦澀地說。

  她常常會想起他,甚至宣豫也常常提起他,雖然兩人有整整十年不曾見面,然而,他就像是她腦中某個無法忘懷的部分,永遠的留在她的記憶裏。

  也許她曾經期望過兩人也許會再相見,只是,她怎麼也沒想過她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重逄。

  猶記得十年前的宣臨是那樣的孤絕,任她怎麼與他說話也得不到回應,印象中,她總是興匆匆地對著他寬闊挺直而無情的背說話,而他甚至連回頭看她一下也懶。

  但是……什麼在十年後,他要無聲無息的介入她的生活,還揚言她屬於他?

  宣臨滿意地勾起唇角。

  他喜歡她說記得他的神情,好象連想要忘卻也力不從心的那種慨歎。

  “成為我的妻子,熏尹。”

  熏尹被他的直言不諱震住了。

  “不可能……”熏尹搖頭,不住的搖頭。“我不可能嫁給你的。”

  他比起宣豫更要危險百倍,她清楚的知道他是那種會讓女人傷心的男人,沒有任何女人的心會在他的手心裏獲得最安穩的呵疼。

  宣臨不該是她最終的歸宿,她渴望的是像宣豫的溫暖與瞭解,那種長時間培養出來的相知相契。

  宣臨的眉危險地鎖攏。

  他沒想到那麼嬌弱的熏尹竟然有膽子敢這樣拒絕他!

  他向來都能得到他所要的,而這次……也絕不例外。

  他的大手滑至她的腰際,將她纖柔的身子圈進他的懷中緊密相貼,讓她完全被他的氣息所籠罩。

  “你敢拒絕我?”他的語氣明顯的夾雜著怒意。

  “我不能背叛宣豫!”她的心在狂跳,不知道是因為與他敵對的情勢,還是因為與他近在咫尺的親密距離。

  她說什麼也不能讓宣臨毀掉這場婚禮,尤其是在眾多達官顯貴、皇親國戚的面前,她絕不能讓宣豫的面子掃地啊!

  他的眼眸銳利的瞇起。

  “你愛他?”他的厲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搜尋著她美麗臉龐上所有的表情。

  “我愛他!”熏尹堅定地回答。

  沒有一個男人帶給她的感受,如同在宣豫身旁一般的安心、自在,就連宣臨也無法給予她這樣的感覺;對他,她只有緊張與害怕。

  在那一瞬間,熏尹看見他眸中狂野跳動的火焰。

  在瞬間,陰鷙取代了他眸中的烈火,有些薄情的俊美雙唇輕揚。

  “原本我打算在你坐上花轎,前往定浚王府的途中將你帶走,不過,現在我不想這麼做了。”

  他殘酷的語氣讓熏尹全身陷入備戰狀態,她可以感覺到她的前額冒出細微的冷汗。

  迎視著宣臨冰寒的眸光,熏尹心跳如擂鼓。

  她不知道他要怎麼做,可是,她知道宣臨絕對不會放過她了。

  等待是很難熬的,熏尹的雙手愈握愈緊,緊到手指關節泛白,指甲深深地剌進柔軟

  的掌心中,傳來陣陣的疼。

  沉默凍結了空氣,凝固了兩人之間的氛圍,看不見的冰牆阻擋著一觸即發的激流。

  熏尹幾乎以為他們就要這樣無休無止的對視下去,但是,炮竹聲突地響起,菁兒喜氣洋洋的聲音壓過炮竹聲清楚地傳進他們的耳裏。

  “格格!格格!吉時已到!”

  凝重的氣氛在這一刻被打破,宣臨的眸光一閃,就像心有靈犀一般,她陡然明白宣臨所要做的。

  “不……”熏尹顫抖地往門外跑去。

  但是,宣臨的速度更快,他一把摟住她的織腰,將她扛上肩。

  “不要!不要!放開我!”

  尖叫聲中,鳳冠落地了,剛梳理好的髮髻隨之披泄而下,鑲著瑪瑙的發飾,墜著瓔珞的流蘇,以及精心打造的珍珠發簪掉了滿地都是。

  聽見熏尹的尖叫,菁兒沒命的拔腿跑了過來。

  但是來不及了!當她沖進房中時,只看見一個扛走熏尹格格的掠影。

  “天哪……”她目瞪口呆、震驚地看著那抹稍縱即逝的身影。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菁兒幾乎腿軟,但是,沒有時間容她怯懦,她必須趕緊通知王爺與福晉!

  她跑出寢居,在長長的回廊上用盡所有力氣大喊──

  “來人哪!快來人哪!格格被人給劫走了!”

第四章 喟歎


  西城楊柳弄春柔。

  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

  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

  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

  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秦觀.江城子

  定浚王府北苑

  坐在床沿,宣臨微蹙起眉凝視著沉睡在他炕上的熏尹。

  她的小臉有些蒼白,細瓷般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猶有未幹的淚痕,長長的秀髮披散在枕上、她的小臉兩旁,看起來格外織弱嬌柔。

  當他將她從北安王府帶回定浚王府北苑之後,她便早已哭得淚痕狼藉,她甚至不肯讓任何人靠近她,將自己縮成一顆小人球躲在角落裏。

  終於,她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哭昏了,抽泣的聲音慢慢變小,最後,當他發現時,她已經靠著膝蓋睡著了。

  宣臨抱起她,命令丫鬟先替她換掉一身礙眼的紅色霞帔,僅留下白色單衣,才將她平放到床上就寢。

  宣臨伸出長指輕撫過她弧度優美的臉部線條,冷冽的眼神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柔情溫存。

  “這麼不願意嫁給我嗎?”他輕歎。

  北安王府三格格熏尹原是他的未婚妻,這是在他尚未出生時,定浚王爺便與北安王爺約定好的。

  可是當他一出生,額娘與太福晉相繼過世,這個約定就不再被提起;之後宣豫出生,又過了三年,熏尹出生,定浚和北安兩王府這才又重新締結婚約。

  小時候,熏尹常到定浚王府玩耍,從府中嬤嬤們的口中,他知道這個三格格本該是他的未婚妻。

  他曾一度十分厭惡她,連他自己也不明自那是什麼樣的心態,或許是他在惱怒之餘,不論青紅皂白的便把他阿瑪與北安王爺兩人的毀約,全一古腦兒的記到她的頭上,以致在憎恨他們的同時,也憎恨著她。

  熏尹並不知道他的心思,儘管他對她不理不睬,她還是會常常偷偷跑到北苑找他。

  她是第一個不以恐催、輕蔑的眼光看他的女人,她拼命的想辦法打破他們之間的僵局。

  可是,他卻經常不領情。

  所以,她屢試屢敗。

  當他們漸漸長大了,熏尹不再方便常常到定浚王府來,也沒有機會到北苑與他見面、說話的時候,他竟然開始想念她;當他得知她遲早會成為宣豫的妻子時,他的心像被利刃到過般痛楚。

  她將不再與他有交集的事實日夜啃噬著他的心,令他幾欲要發狂。

  她是唯一一個能接受他的女人,也曾經是他的未婚妻,為什麼到最後卻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宣豫,成為他的弟媳?

  他這一生不曾真正擁有過什麼,而這一次,他無法坐視屬於他的人被帶走!

  他可以忍受被隔離於偏遠的北苑,可以忍受眾人的蜚短流長,可以忍受阿瑪的避他若蛇蠍,也可以忍受別人看他時的異樣眼光,可是,他不能忍受他們連他唯一僅有的愛戀也要剝奪。

  這一輩子他什麼都可以捨棄,他可以不要錦衣玉食的生活,可以不要尊貴的貝勒身分,但唯獨不能沒有她!

  她──赫爾那拉.熏尹,今生今世只能屬於他!

  沉睡的熏尹被這樣深沉的歎息撼動了。

  她可以感受到歎息的人那埋藏在心中深沉的悲傷,那人的喟歎使得她竟有想流淚的衝動。

  熏尹張開淚霧迷蒙的雙眼,想看看究竟是誰有那麼深的悲傷。

  “醒了?”

  出現她視線中的,是宣臨那張邪氣俊美的臉龐。

  熏尹眨眨眼,又眨眨眼,花了點時間才想起現在置身何處。

  “舒服點了沒?現在是巳時,你睡了一個多時辰。”

  他伸手想撥開她的發絲,熏尹卻縮進炕床內側,叫著:“不要碰我!”

  她的抗拒使得宣臨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寧願她就這麼沉睡著,勝過她醒來時對他的排斥與抗拒;凝視著她的睡顏,至少他還能自欺欺人的認為她是愛著他的。

  “求求你,宣臨貝勒,求求你放我走!”

  婚禮該在卯時舉行,而現在都已經是巳時了,沒有新娘的婚禮該怎麼善了?

  她被帶走的事情想必阿瑪、額娘,還有宣豫都知道了,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帶走她的人就是宣臨!他們曾往什麼方向去查?他們會發現是宣臨嗎?

  “放你走?”宣臨在雕花檀木椅上坐下來,優雅地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冷道:“這裏是定浚王府,不就是你的歸宿嗎?”

  “那麼,請讓我見宣豫。”

  宣臨搖頭哂笑道:“不可能。”

  若他肯讓她見宣豫,就不需要特意選在大喜之日將她帶走了。他絕不會讓她見宣豫,甚至是任何一個她想見的人!

  “你沒有權利這麼做……”她不敢相信宣臨居然毫無顧忌的就這樣將她帶走,她是宣豫未過門的妻子,也是他的弟妹,他怎能這麼做?

  宣臨的藍眸跳動著一族奇異的火光。

  他站起身來緩緩地向她走近,坐上了炕床,以近在咫尺的間距無言的脅迫著她,他的危險氣息讓熏尹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沒有權利?”他唇角浮現一抹冷笑,“需要我向你證明我有多能嗎?”

  “宣臨貝──啊!”

  宣臨如同張狂的反隼般,狂傲地掠奪她口中的芳香蜜汁。

  她是他的人!她是他的人啊!他絕不容許有人從他身邊將她奪走,連至親的同胞手足宣豫也不能,就算是熏尹想要將她的心交給別人也不能!

  他的吻幾乎要吞食掉她的理智,在他的懷中,她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不行!

  熏尹倔強的與自己過於忠實的反應相抗衡,她不要輸給自己。

  睜開迷蒙的曈眸,她看見他腰間的一縷閃光。

  是一把匕首!用來裝飾、防身的匕首。

  想也不想的,她靈巧地探向他的腰間,一把奪過匕首,迅速將刀尖指向自己的咽喉。

  宣臨的臉色先是一沉,接著又恢復一貫的冷然。

  “匕首給我。”他伸出手。

  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撤掉心防,就連跟在他身邊最久的綺爾真也一樣。而他,竟然沉醉於吻她的感受中,以至於讓她奪走匕首,這前所未有的大意讓宣臨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怒。

  “不!”她搖頭拒絕。

  她這輩子從沒拿過這麼危險的東西,此刻,她的手竟微微地發起抖來。

  “你打算在我面前自殺?”他冷然的語氣中夾帶著遠超過他想像的憤怒。

  她竟然想要位宣豫守身?!

  “不要過來!”她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戒心,如臨大敵般地叫道。

  宣臨的怒氣在瞬間達到臨界點,他幾乎克制不住的要勃然大怒了。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著、愛戀了整整十年的人兒?!

  她不僅將她的心給了另一個男人,還不惜拿自身的安危來威脅他!

  他為了等她長大,耗了足足十年的時間,結果,回報他的竟是這樣的結果!

  劍拔弩張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熏尹看著他愈來愈深沉的藍眸,克制不住的打心裏頭髮寒。

  “貝勒爺!”一名僕人恭敬地站在門外通報,“二貝勒在大廳求見。”

  宣豫?!

  熏尹忙拋下匕首,便急著要衝出房間,但宣臨更快的摟住她。

  “宣豫!宣豫!”她掙脫不開,只好放堅大喊:“我在這兒呀!宣豫!”

  宣臨將她丟回炕床上,隨手抄過兩條紗帳的結繩,綁住她的雙手與雙足。

  “放開我!放開我!”她亂蹬、亂踢、亂捶、亂打,宣臨就是無動於衷。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不是囚犯!”

  宣臨一笑,卻是那種足以凍徹心扉的殘酷笑容。

  “我說過──為了讓你成為我的人,我什麼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來。你最好乖乖聽話,別逼我用強硬的方式逼你就範!”他的視線落在亂踢亂蹬之後,翻到大腿處的裙擺,裙擺下是一雙白皙誘人的修長玉腿。

  “啊……”她難堪的羞紅了臉,卻因為雙手被反綁而無法拉下裙褲掩飾,只好大叫:

  “不許看!”

  宣臨把她的話當作耳邊風,他逕自伸出大手,抓住她織細的足踝,在她的膝蓋處落下一吻。

  熏尹臊紅了雙頰,一時之間竟忘了反抗。

  宣臨抬首,一雙帶著邪氣的藍眸,除了溫存之外,還帶著警告。

  “別妄想要逃走,如果你敢有一丁點逃走的念頭,我會讓你後悔莫及。另外,我也勸你最好省點力氣,這裏是定浚王府中最僻靜的院落,就算你叫破喉嚨,宣豫也聽不見的。”

  撂下狠話,宣臨轉身走出房間,並命令兩名丫鬟守住大門。

  “宣豫……”熏尹倒在床上,心灰意冷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怎麼辦?逃不掉了嗎?

  不!她不認輸!她要逃,一定要逃!

  看見桌上的燭火,她奮力的從炕床上滑下,一跳一跳的跳到桌邊,背過身子,想利用火舌燒斷手腕上的結繩。

  “啊!好痛!”她疼得瑟縮了一下,本能的避開火源。

  火舌無可避免地灼傷了手,熏尹咬牙含淚地等到痛楚稍微平緩,這才繼績背過身去,重新靠近火源。

  重複了十幾次斷斷續續的燒灼,最後,她用力掙斷不再牢固的結繩,恢復了雙手的自由。

  “成功了!”她痛得含淚而笑。揉揉紅腫疼痛的雙腕,迅速解開足踝上的繩子。

  熏尹小心地望了一下大門,確定兩個丫鬟沒有注意到她之後,當機立斷的拿了一把椅凳到窗邊,借著椅凳的幫忙爬上窗子……



  ※  ※  ※



  熏尹一失蹤,宣豫便找上門,換作是其他人,怕不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心知肚明宣豫是為什麼而來。

  但是,宣臨不!

  他不認為宣豫這麼快就會發現熏尹在他手上,因為宣豫從來不知道他對熏尹存在著什麼樣的感情,況且,以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俐落手法,應該不可能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讓宣豫猜到擄走他新娘的人就是他唯一的兄長。

  所以,當宣臨出現在北苑大廳時,表面上絲毫不動聲色,神情冷靜淡漠的一如往常。

  看見宣臨走了出來,宣豫的神情更加凝重。

  “大阿哥。”

  宣臨撩起長褂,在椅子上坐下。

  “怎麼突然來了?”宣豫不知情,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今兒個是我的大喜之日……”

  宣臨一揮手,阻止他再說下去。

  “就是你來了也一樣,我沒有出席的打算……”

  宣豫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本來我該是為了這件事而來,但是……如今就算大阿哥肯出席,也沒有婚禮可看。”

  宣臨看著宣豫,微挑起眉,佯裝不解。

  “熏尹失蹤了。”

  “怎麼個失蹤法?逃婚?”

  “不,她被人給擄走了。”只要想到熏尹下落不明,他就急得亟欲發狂。

  宣豫急躁的神情全落在宣臨的眼裏,不期然的,熏尹聽見宣豫上北苑來時激動的模樣在他腦中清楚地浮現。一種陌生的情緒──又悶又恨的感覓,像一把刀似的分割著他的心,但他表面卻依然不動聲色。

  “有眉目了嗎?”

  “不……沒有……”宣豫有些氣悶。“定浚王府與北安王府全都動員大批人力去找了,可是熏尹就像消失了一般,連個蛛絲馬跡也沒有。大阿哥,我擔心哪!熏尹是個格格,擄走她的人究竟會如何待她?我只要一想到這裏就……”

  宣豫沒有再說下去,但宣臨知道他想說什麼。

  “與其窮擔心,不如加派人手去找,你的擔心對救熏尹一點幫助也沒有。”

  宣豫點點頭。“我明白了。”

  大阿哥仍是如以往般冷靜,可他卻心亂如麻得不知如何是好,看來,他的定力仍是差他一大截。

  “如果我找回熏尹,屆時仍希望大阿哥能出席觀禮。”

  宣臨露出一抹頗富玄機的笑,笑得邪氣而陰冷。

  “等你真的找到了再說。”



  ※  ※  ※



  宣豫離開北苑之後,宣臨正想起身回房,綺爾真卻從他的身後抱住了他。

  “貝勒爺……”

  柔弱無骨的豐盈嬌軀密密地貼合著宣臨挺直偉岸的背脊,豔絕人寰的如花容顏,靠在他寬闊的肩背上,未語先凝噎。

  宣臨轉過身來,問:“我要的東西呢?”

  綺爾真看著宣臨雖俊美,卻滿是無情的臉龐,知道這次宣臨不僅對熏尹勢在必得,而且他絕對是認真的!

  她顫抖地從袖中拿出一隻錦繡木盒遞給宣臨。

  宣臨伸手接過,隨即轉身欲走回房中。

  綺爾真因他的視若無睹碎了心,不禁哽咽地道:“不要……”

  宣臨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冷冷的去下一句:“回清吟小築去。”

  清吟小築是宣臨在王府外的行館,位於北京京畿,宣臨擁有無數的行館、別館等等居所,清吟小築只是其中之一。

  “綺爾真回清吟小築,貝勒爺就會來看我嗎?”

  這一次,宣臨回頭了。看見她帶淚的眸,他清冷的藍眸卻絲毫沒有動容。

  “你該知道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從你踏進北苑那一刻開始,就該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朝夕相處的三年來,綺爾真對貝勒爺而言,仍舊是那麼微不足道嗎?”

  她一直以為她的付出總會有代價,她一直希望與他在一起的三年時光,至少能牽絆住他的一絲絲情感,可是到了最後,她仍然不過是熏尹的替身,鳩占鵲巢三年,當正主兒回來時,就該輪到她默默隱退了。

  “我以為你與其他女人不同。”原來最灑脫的女人也有提不起放不下的時候。

  綺爾真瑟縮了一下。他的眼光嘲弄中帶著銳利,竟讓她提不起勇氣去注視。

  “貝勒爺!不好了!”守在寢居外的兩名丫安慌慌張張地通報道:“熏尹格格逃走了!”

  “什麼?”藍眸倏地卷起風暴,宣臨立即返身趕回寢居。

  怔怔地看著宣臨如一陣風般離去,綺爾真才知道她自始至終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點綴,在宣臨的心中,除了熏尹格格以外,再也沒有其他女人駐留的空間。

  不知不覺地動了真情,為了挽回情人,不惜聲淚俱下──而這,是她向來最瞧不起的伎倆啊!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會變成這般癡纏不休的女子。

  然而,愛上一個人有什麼道理可講?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保住自己的心,也不要為了挽留他而拋棄自尊。

  如今已經付出的感情,要她怎麼收回?想到這裏,綺爾真不禁頹然掩面而泣。


  ※  ※  ※



  宣臨沖回房中,果然看見空無一人的景象。地上有綁住她的結繩,斷了的結繩上還有燒焦的痕跡;洞開的窗子,顯而易見當時她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思。

  他沒料到她居然有那個膽子,竟然設法掙脫了束縛逃跑!

  宣臨笑了,這竟是他所惦念了十年的熏尹格格所做出來的呢!好本事!

  不一會兒,派去尋找的僕人們紛紛空手而歸。

  “貝勒爺,四處都找不到熏尹格格的下落,也許……也許熏尹格格已經不在北苑裏了。”

  “不在北苑,她會去哪里?”宣臨覺得有趣的問。

  “奴才認為……可能是到主屋去找二貝勒了。”來報的僕人愈說愈小聲,深怕惹怒宣臨。

  宣臨揚揚眉,不太以為然。

  “她的腳程沒那麼快,再說……她不會坐視北安王府與定浚王府交惡,也不會忍心見到二阿哥與我翻臉,所以……她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去找宣豫……”宣臨說著說著,突然打開櫃子,果然熏尹正帶著慘白的嬌顏被宣臨揪了出來。

  直到這一刻,熏尹還不敢相信宣臨居然這麼瞭解她,甚至把她的心思都摸透了。這該說宣臨是可怕,還是老謀深算?

  “沒事了,統統退下吧!”看著她不甘願的表情,宣臨不禁笑顏逐開。

  “喳!”

  一干僕役退出去後,熏尹不高興的開口道:“你倒是很瞭解我的心思。”早知道就應該別顧慮宣臨的處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投奔宣豫去才對!

  “你的脾氣我一清二楚。”宣臨雖然臉帶著笑,但是笑意卻沒有擴散到眼底。

  看見他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法,熏尹心中的警鐘本能的當當作響。

  “過來。”宣臨坐了下來,看著她道。

  熏尹下意識地搖頭,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兩步。

  經過剛才的風波,宣臨可沒有耐性跟她玩老鷹捉小雞的無聊遊戲。他走上前,一把扯住她的雙手。

  熏尹差一點嚇得叫出聲來。她以為自己會被懲罰,但是,當她驚惶的抬起頭看向他時,卻看見他陰鬱地鎖起眉峰看著她輕微紅腫的雙腕。

  “宣臨……”熏尹不自覺地喚道。

  “下次不要這麼傷害自己。”看見她的傷,他的心竟忍不住隱隱作痛。

  “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明明是他綁住了她、囚禁了她,逼得她為了逃跑,只好燒斷繩子,結果不小心燒傷了手,而現在她竟然為了自己弄出的傷向他道歉?!

  他漂亮的眸靜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鬆開她的手,背過身子走到窗邊。

  “你既然這麼不願意與我生活在一起,留著你的人又能如何?”

  他的語氣裏有著疲憊與絕望,使得熏尹差點要奔過去抱住他,安慰他,並告訴他她沒有不願意……

  天哪!她在想些什麼?她是應該不願意的啊!她是宣豫的未婚妻,怎麼能對宣臨動心呢?

  “你在我這兒吃過中飯之後,我就會命人送你回北安王府。”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宣臨!”她突然衝動地叫住他。

  宣臨停住腳步。

  “還有事嗎?”冷漠疏遠的笑容,讓她原本想說的話全梗在喉嚨裏。

  “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我保證!”

  不管怎麼樣,她還是不願意讓阿瑪、額娘、宣豫,乃至於定浚王爺知道這次她的失蹤與宣臨有關。

  “隨便你說不說,我無所謂。”拋下這句話後,他轉身走出紫京苑。

  熏尹一直呆呆的目送他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在院落的轉角。她該覺得高興的,可是,為什麼她竟一點也高與不起來?

  片刻後,丫鬟們送上一道道香氣四溢的美味佳餚;芙蓉晶餃、紫蘇面餅、芝苗焗蟹、香草豆腐、珍珠丸子、酥烤明蝦、玫瑰酥片……

  熏尹怔怔地望著這些佳餚,幾乎不敢相信這每一道菜都是她最喜歡的南方口味!如果她還懷疑這只是一個巧合,當最後一道菜,也是唯一的一道飲品熏衣草茶被送上來時,腦中殘餘的一點懷疑便消弭殆盡了。

  宣臨是真的知道她喜愛的口味,甚至連她與他第一次說話時喝的茶都還記得!

  服伺熏尹用膳的丫鬟執箸微笑地問:“格格想先從哪一道菜用起?”

  “我想先喝熏衣草茶。”

  丫鬟隨即俐落地以西洋瓷杯斟了一杯泛著淡紫色、香氣熏人的茶遞上前。

  蒸尹接過,望著清澈的茶汁問道:“有楓糖嗎?”

  “有的,貝勒爺吩咐過,說格格習慣加一匙楓榶。”丫鬟說著,逕自在瓷杯中加入一小匙楓糖。

  熏尹幽幽一笑,沒想到他連這些都記得。

  啜了一口香香甜甜的熏衣草茶入喉,竟是百般滋味縈繞在心頭。童年纏著他說話的往事,竟然又一幕幕掠過眼前,清晰得仿佛昨日,令她憶起曾經唱著“宜爾哈姑娘”時偷偷暗戀他的心情;相較之下,與宣豫一起遊玩的點點滴滴,竟然淡得讓她無從回憶。

  她不該還記著這些,她是宣豫未過門的妻子,怎能在這個時候意志不堅?她要嫁的人是宣豫,而非宣臨啊!

  喝完了一杯茶,盡職的丫鬟又問:“格格接下來想用哪一道菜?”

  熏尹搖搖頭,站了起來。“我沒胃口……我該走了。”

  她不敢再待下去,哪怕是一杯茶或一道菜,都足夠她回想起一些片段的過去;但是她更怕──怕她無力抑止胸中激蕩的情潮。

  “奴婢替格格著裝。”丫鬟捧來霞帔,正要為熏尹穿上,卻見她扶住額頭,踉蹌的後退了幾步。“格格?格格?您怎麼了?”

  “我……”熏尹背靠著牆,只覺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倒了下去……

  “格格!格格!來人啊!快通報貝勒爺,熏尹格格暈倒了!”

第五章 失憶


  玉樓深鎖多情種,清夜悠悠誰共。

  羞見枕衾鴛鳳,悶則和衣擁。

  無端畫角嚴城動,驚破一番新夢。

  窗外月華霜重,聽徹梅花弄。

  ──秦觀.桃源憶故人

  不知道沉睡多久,當熏尹睜開迷蒙雙眸,第一眼就迎上一雙寫滿憂慮的湛藍眸光,雖說是微蹙著眉峰,卻依然不減他的俊美出色。

  “醒了?”他的聲音如青玉互擊般悅耳,溫存得令人心醉。

  熏尹費力地想從床上坐起,他伸出手扶了她一把;那雙扶住她的大手,溫熱且有力得讓人心安。

  熏尹有些迷惑地望著他,她確信自己見過他,可是,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誰。

  “哪里還覺得不舒服?”宣臨示意僕人去請大夫,卻被她制止。

  “不用請大夫……”熏尹帶著怯意看著房內每一個陌生的面孔,最後驚惶的大眼落在宣臨的俊容上,小聲地囁嚅道:“請問你是誰?這裏是什麼地方?”

  宣臨一怔。“你說什麼?”

  “我想不起來……我不知道你是誰……”

  “熏尹格格……”下人當中,有人不可置信地叫了出來。

  宣臨拋過去一記冷冽眼光,那名奴僕被這道目光所震懾,忙閉緊嘴巴紛紛退出紫京苑。

  奴僕們吃驚的低呼加深了熏尹的不安,宣臨敏銳地察覺到她的退縮,於是輕輕地握住她的雪白柔荑。

  “告訴我,你記得些什麼?”

  確定他不是在生氣,熏尹這才寬了心,小聲地回答道:“我記得我的名字,赫爾那拉.熏尹,記得我是北安王府的三格格,要嫁往定浚王府,我也記得你……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你的名字,對不起。”

  她有種直覺,他必然是在她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的人,因為,她只是這麼看著他,就能感覺心中蔓延著一種熟悉的痛楚,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

  “你剛剛昏過去了,昏倒的時候可能撞傷了頭,所以,你遺忘了部分的事情。但是,你會漸漸想起來的,不必心急。”他淡淡的安撫緩和了她的不安,然後又道:“我是愛新覺羅.宣臨,蔭封貝勒,是定浚王府大阿哥,昨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你已經嫁入定浚王府,是我愛新覺羅氏的妻子。”

  他不在乎對她扯謊,如果對她扯謊可以得到她,那麼,他絕不後悔。他也說過──為了得到她,再卑鄙的手段他都使得出來,更遑論只是撒個小小的謊而已。

  “妻子?!”熏尹嚇了一大跳。

  這一切好象作夢一樣,她忘了她是怎麼與他拜堂、怎麼嫁入定浚王府的,可是,這個俊美無匹的男人卻是她終生倚靠的良人啊!

  瞧出她眼中的疑問,宣臨起身從一旁的櫃中拿出一件紅色霞帔。

  “有印象嗎?”

  觸摸著霞帔上精緻的繡工,描金衍鳳的圖案,霞帔的質料高貴不俗,一看便知非尋常人家所穿得起的。

  熏尹淡淡地露出笑意,道:“我記得,這是我娘的嫁衣。”

  宣臨溫柔地低語:“是的,你就是穿著這身霞帔與我拜堂成親的。”

  “拜堂成親”四個字讓熏尹有些臉紅。

  “我們既然拜堂了,那有沒有……”

  熏尹說到後來,話聲愈來愈小,連在她面前的宣臨都沒聽到。

  “什麼?”他在床沿坐下,頎長的身軀移近她。

  “我們有沒有……”她已羞得滿臉通紅了。

  “有沒有?”宣臨挑起眉,他只聽到這幾個字,所以還是不懂她究竟想問什麼。

  熏尹的粉頰湧起潮紅,手足無措得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才好,後來還是宣臨會意了過來。

  “你是指圓房?”他的語氣帶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想問這個問題。

  嗚……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喔!熏尹雙手掩面,尷尬地點點頭。

  “還沒有。不過,這件事不急,等你養好了身體再說。”

  “謝謝……”她紅著臉說道。

  他的體貼讓她感動,她相信宣臨會是個好丈夫。

  熏尹羞赧的神情令他心旌搖盪,垂首囁嚅的紅唇深深地誘惑著他。宣臨無法不動心的按她入懷,感受她的體溫,感受她的軟玉溫香。

  多少年了?有十年了吧!他盼望這一刻太久太久,久到當夢境成真的時候,他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從她第一次帶著可人的笑容與他說話,不在乎他那人人畏懼的不祥煞氣,用那稚嫩的嗓音對他唱著蒙古族兒歌“宜爾哈姑娘”的時候,她就在他的心版上刻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記。

  就算這十年來無法與她見面,就算她已經與宣豫指腹為婚,他依然要俘虜她的心,這輩子,他只認定她是他的妻子!

  “宣臨……”她怔怔地被他擁入寬闊的胸懷,感受到他如波浪起伏般的激烈狂情,她只能回抱他,給予他所需要的柔情。

  他托起她粉嫩無瑕的容顏,輕輕地命令道:“再叫一次。”

  他只想從她甜蜜的小嘴中聽見他的名字,她喚他名字的語調與神情總讓他不由自主地心旌悸動。

  像是明白他的用意般,熏尹紅著臉,噙著笑意再度喚著:“宣臨!”

  宣臨激動的無法抑止,猛地托住她的後腦,激切地在她柔嫩的粉唇上印下他狂烈的深吻。

  等了整整十個年頭,他終於等到他的“宜爾哈姑娘”了。



  ※  ※  ※



  吩咐丫鬟照看熏尹之後,宣臨便退出紫京苑。

  跟在宣臨身邊足足有二十年的北苑總管赫圖倫走在宣臨身後,不時用眼角偷覷著主子。

  怎麼辦?要說嗎?該說嗎?

  赫圖倫長歎一聲,猶豫不決。

  他知道他只是個下人,雖然主子體諒他年紀大了,所以對他鮮少苛責,他的建議貝勒爺也總是耐心的聽,可是……他總是個下人哪!雖然貝勒爺沒拿他當下人看,但他可不能不懂規矩啊!

  跟在大阿哥身邊二十年,他不是不懂熏尹挌袼在貝勒爺的心中有多麼重要。貝勒爺從十四歲開始,就一直在等熏尹格格長大;為了今天,貝勒爺整整等了她十年呵!

  在北苑服伺貝勒爺的下人們都道貝勒爺無心無情,在北苑裏來來去去過許多粉頭兒胡同的姑娘,同貝勒爺總是玩過就丟,一點兒也不知道珍惜。

  好不容易來了個苗族姑娘綺爾真,原以為貝勒爺真的為她動了情,可沒想到熏尹格格一來,貝勒爺就命她離開北苑,大夥兒這才知道貝勒爺遊戲花叢的個性一點兒也沒變。

  但是,只有他這老頭兒知道──貝勒爺一直在等,等熏尹格格長大,成為他的新娘!在貝勒爺的心裏,從頭到尾就只有十年前在月夜裏對他唱“宜爾哈姑娘”的北安王府小格格!

  就是知道貝勒爺對她用情極深,所以,當貝勒爺不擇手段地將她留在北苑時,他並沒有太過驚訝。他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的,也知道貝勒爺絕對不會放棄他的新娘,可是──

  這回簍子可真是捅大了!

  他搶的女人是北安王府的小格格,是定浚王爺認定的媳婦兒,是親手足宣豫貝勒的未過門妻子,是他宣臨貝勒的弟媳啊!

  可怎知貝勒爺卻全都不管!

  他只知道,這輩子他不會放開赫爾那拉.熏尹!

  他知道貝勒爺桀驁不馴,他爾雅俊美的容貌只是個假像,在他的心中,堆疊了太多陰影,也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所以,他不管禮教、不管親情倫理,就算為了深愛的女人與整個定浚王府作對,他都無所謂!

  唉……就是因為他知道貝勒爺用情太深,所以,他就算是想勸阻,也開不了口啊!

  宣臨走回書房,隨意地在紫檀長椅上坐下,閉著眼睛似在沉思。

  赫圖倫隨侍一旁,不敢打擾貝勒爺沉思。只不過,他從未見過貝勒爺有這樣深沉的思考,以他的睿智精明,任何事情對他而言向來都是輕而易舉的。

  “赫叔。”宣臨突然開口。

  赫圖倫嚇了一跳,忙應道:“貝勒爺?”

  “你有什麼事想對我說?”

  從小看盡了所有人的臉色,嘗盡人世間的冷暖,早已讓他練就極為敏銳的觀察力;他可以輕易的揣度他人心思,就像神算般準確;或許,宣豫會稱他為“淑勒”與“昆都倫”,頗有那麼一點道理。

  “呃……不,沒什麼可以向貝勒爺稟報的。”

  宣臨睜開湛藍雙眼,沖著赫圖倫直笑,笑得赫圖倫面紅耳赤,有著心事被看穿的狼狽。

  “赫叔,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對這件事情不會沒有意見的。”

  宣臨所指的“這件事情”,當然是指他硬將熏尹綁來的這回事了。

  “那……奴才就斗膽直說了。”

  宣臨一頷首,表示洗耳恭聽。

  赫圖倫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貝勒爺,奴才不是不知道熏尹格格在您心中的地位,不過,格格總是出身名門,您就這麼搶了來,不免讓格格的名節蒙上一層陰影,這是奴才認為第一個不妥的地方。”

  宣臨僅是挑了挑眉,未作評斷。

  “繼續。”

  見主子沒有勃然大怒,赫圖倫又繼續提出自己的看法。

  “北京城裏,誰不知道北安王府熏尹格格是定浚王府二阿哥宣豫貝勒的未婚妻,這次的兩府聯姻轟動整個北京城,就連萬歲爺也派人送禮道賀,蒙滿親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偏偏在大喜之日、兩府人馬群聚北安王府的時候,新娘被擄,這不管是對北安王府,或是定浚王府,都是面子掃地的大事,而此舉地無異是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狠狠地賞了兩府主子一個耳光,這是奴才認為第二個不妥的地方。”

  宣臨噙著笑意,道:“啊!這一點我倒是忽略了。”

  先前他沒有顧慮那麼多,直到赫圖倫提出這一點,他才發現這麼做無疑是讓兩府狠狠地栽了個大跟頭。

  不過,對於能夠在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情況下達到對兩府王爺略施薄懲的效果,他倒是相當滿意,能在無形、無意中損及兩府顏面,對他而言可是個意外的收穫呢!

  對於維護兩府面子的那些顧慮,在他來說全是狗屁!是北安王爺與阿瑪奪走了他的熏尹,他們都不當他是一回事了,他又何必在意他們這一跤是不是跌得灰頭土臉?

  “沒有了嗎?”見赫圖倫沒有下文,宣臨有些不耐的揚高語調問。

  “沒……沒有了。”

  看見貝勒爺臉上儘是邪氣又得意的笑,他哪敢再多嘴下去?說不定他認為的“不妥”,對貝勒爺而言反倒是他最樂見的“成果”!

  “快說。”

  宣臨可沒那麼好騙,他認識赫圖倫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赫圖倫只好又開口說:“第三個不妥的地方是……忘魂散。”

  宣臨瞇起藍眸,漫不經心的語調冷冽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奴才看見綺爾真姑娘交給您一個錦盒,所以──”

  宣臨大手一揮,打斷他的未竟之言。

  “你說說看,這麼做有何不妥?”

  “貝勒爺,您對熏尹格格下藥,雖然可以使她忘記與二貝勒成親之事,但是,紙包不住火,貝勒爺能瞞她多久?忘魂散需隔日服,只要有一次疏忽了,格格什麼都會想起來,她會想起與二貝勒的婚約,會知道、猜到您用藥迷惑她,她恐怕對貝勒爺更會……恨之入骨。”

  宣臨深深地蹙了一下眉。

  “我知道,我若想要用這一記險招,勢必要背負著她有一天可能會記起一切的風險。對她下忘魂散是我最不願意做的事,如果可以,我寧願在每一天的相處中,讓她慢慢愛上我;我要的是她永遠的真心,而不是忘記了宣豫之後這短暫的情意。但是,太遲了!如果熏尹尚未愛上宣豫,我可以用半年、一年,甚至更長久的時間等她愛我,為了等她長大,十年的時間我都等了,還在乎再多等幾年嗎?她值得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等!但是,她竟親口對我說她愛上宣豫,她要嫁給宣豫!”

  宣臨重重的閉了閉眼睛,停頓了片刻後又道:“我知道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就像我愛上她,十年的時間與距離也動搖不了我的決心。我可以等她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可是,我不能花一輩子的時間來等一顆早就交給別人的心,最後換來的卻是絕望!”

  “貝勒爺……”赫圖倫不由得喟歎了。

  “我是煞星,一出生便克死額娘與太福晉,所以,所有的人全離得我遠遠的,當我是瘟疫!要一個剛出生才滿月的嬰兒背負這樣沉重的罪名,被隔離在北苑離群獨居,沒人過問、沒人疼,有誰能體會那是什麼滋味?可熏尹卻是第一個全面否認那些流言,主動親近我,把自己許給我的女人!而我阿瑪卻把原本屬於我的女人許給宣豫,你說,這口氣教我怎麼咽得下去!”

  赫圖倫一直以為宣臨不在乎,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宣臨不是不在乎,而是──痛得太深,所以麻木了。

  二十四年來,從沒聽他替自己辯護過一句,任那些抹黑他的流言在王府中傳來傳去。

  可是,貝勒爺也是人,在自己阿瑪視他為煞星、是凶神之後,熏尹格格的那句信任,對當時年少的貝勒爺有多麼彌足珍貴是可想而知的!直到今天,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貝勒爺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她了。

  宣臨一字一字地道:“我要她,只要能夠得到她,什麼方法都可以。我說過──就是再卑鄙的手段,我都使得出來!”

  不惜一切代價,熏尹只能屬於他,沒有人可以跟他搶,就是親手足宣豫他也照爭不誤!



  ※  ※  ※



  次日上午,熏尹剛用完早膳,丫鬟們還在收拾碗盤桌面的時候,宣臨就來了。

  一襲深藍織錦描銀邊的對襟長褂被他寬闊的肩線撐起,同色系的束帶勾勒出他尺寸恰到好處的腰身,適度地烘托出他尊貴的氣勢;宣臨那落拓不羈的潛含性格完美地被掩藏在那其合身而優雅的裝扮下,取而代之的是他偉岸沉穩的懾人氣質。

  一個人怎麼會有那麼多種面貌呢?昨天的宣臨溫存得像一壇醇酒,濃烈熾熱的情感教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為之沉醉,而今天的他又多了一種沉穩內斂的氣質,只是凝視著她,就能無言地擺佈她的心弦。

  熏尹無法不被他多變的氣質所吸引,他像是在上天眷顧下所誕生的,出色的容貌完美得不像是凡人;天生出眾的本錢固然是神所賜予,而複雜多變,富吸引力的氣質卻是自身的修養。

  宣臨對她揚起一絲笑意,喚來兩名丫鬟為她整裝。

  熏尹任由丫鬟捧來紫貂披風為她穿上,一邊不解地看著他。

  “帶你在北苑內四處走走。”他溫柔的笑說。

  沒有任何僕人隨行,宣臨握著她的手帶她在偌大的北苑中漫步。走著走著,他停下腳步,指向北苑大門外有數丈距離的雕樑畫棟。

  “那裏,是定浚王府的本宅。”

  這麼說倒是提醒了熏尹一件事。

  “我該去向阿瑪、額娘請個安。”

  宣臨笑了笑,並未回答。

  “你大概不記得我為什麼會住在本宅之外,這個偏遠的北苑的理由了。”

  熏尹的眼眸掠過一抹迷惑。

  “這得要牽涉二十四年前,我出生那時候的往事。”他微瞇起一雙藍眸,凝視著空

  氣中的某一個點,道:“我的額娘──定浚王府側福晉,在我出生的時候就過世了,接

  著,一個月後,我的彌月家宴中,太福晉也跟著過世。所以,我的阿瑪視我為煞星,一出生便帶來血光之災,克死了至親的額娘與太福晉,從此,便將我隔離在北苑,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

  熏尹訝異地看著他,用力的搖頭。

  “這怎麼能怪你?當時你只是個嬰兒呀!我才不相信你是煞星呢!”

  宣臨溫柔一笑。“你知道嗎?十年前我們初遇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

  “十年前?”原來他們認識這麼久了,可是,她卻一點印象也沒有……這令她有些難過。

  “十年前,在我阿瑪的壽宴上,你大概是甩掉了奶娘、丫鬟,一個人偷偷跑到這兒來看我。”

  “真的?”她有些臉紅。她真的做過這種事啊?那她小時候很頑皮囉?

  “我這兒連我阿瑪也不來,奴僕們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深怕我這煞星克出人命,而你……”宣臨笑著道:“我不知道你是好奇,還是真的不相信,居然敢不帶任何人就跑到這裏來,那一年,你才只有七歲。”

  熏尹的臉更紅了。幸虧當時只有七歲,不然,她真的想找個地洞躲起來了。

  “北苑在定浚王府每個人眼裏是個禁區,但卻是我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地方。今後,你不需要到本宅去,否則,我阿瑪的冷淡、下人們背後的指指點點會令你難堪,而我不願意見你因嫁給我而蒙羞。”

  “我不怕!”熏尹握住他的大手,認真地道:“嫁給你我一點也不委屈,更不覺得那是種蒙羞!”

  宣臨望著她美麗而堅定的眸子,感受冰封多年的心像被一方陽光攻陷而融化。

  他摟住她,輕語:“你不怕我怕,我捨不得你因我而受傷,他們說什麼我早就習慣了,可是你不同,你不知道什麼是‘人言可畏’,如果你因為我而一起承受指責,我會心痛的。你忍心看我心痛嗎?”

  她當然不忍心囉!熏尹埋進他的懷裏回擁著他。光是見他俊臉上劍眉微蹙,她就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宣臨,我答應你不去就是了。”

  宣臨動容地低首啄吻了一下她嬌豔欲滴的唇瓣,惹得熏尹面色酡紅。

  “熏尹……”那一個吻使得他開口的聲音充滿受困於情欲的嘶啞。他再度俯下頭,噙住她誘人的唇瓣,挑逗她的丁香小舌。

  “宣臨……”熏尹不自覺地低吟他的名字,柔潤甜蜜的嗓音使得宣臨的心狠狠地被打動了。

  久久,宣臨才離開了她的唇,戀戀不捨地以拇指摩挲著她那柔嫩的觸感。

  “宣臨……”她動情的喚著。

  宣臨又啄了一下她的唇,這才鬆開她。

  “我讓你看個東西。”

  熏尹的好奇心被挑起了。“是什麼?”

  宣臨淡笑不語,帶著她穿過長長的回廊,走到東邊的花園裏。

  一到花園,熏尹就怔住了,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

  “熏衣草!”

  那是一整片迎風搖曳的熏衣草,整個花園裏充滿了熏衣草醉人的香味。

  熏衣草是由國外傳入中國的,異國的植物不見得能在其他環境生長良好,但是,宣臨卻能讓它肆無忌憚的綻放了整個花園。

  “送給你的。”

  “你怎麼會想要種滿園子的熏衣草?”

  “那是個回憶。我們初次見面那一天,你帶了一水袋的熏衣草茶來請我,原本我不喝,可你說,如果我喝了,你就唱歌跳舞給我看。”他凝視著她,藍眸中盈滿柔情。

  “直到今天,我仍忘不了那一睌,所以,我想要為你栽種整園的熏衣草,我知道你有一天會成為我的妻子,而這會是送給你最好的禮物。”

  “謝謝。”她埋進他的胸膛,感動地低語。

  剎那間,熏尹竟有想哭的衝動;她知道她現在有多麼幸福,能夠被宣臨這樣深深地眷寵著。

  “我也有一樣東西要送你。”熏尹突然想到她一直帶在身邊的環墜。

  那應該是她準備的“聶兒瑾”,新婚之夜就要送出去的,可是,她因為昨天昏過去了,所以一直沒有交給宣臨。

  熏尹掏出環墜,謹慎地放在宣臨攤開的大手中,對他粲然一笑。

  “這是我想送給你的聶兒瑾,一直帶在身邊,卻忘記交給你。”

  看見那條環墜,宣臨僵了一下。

  除了墜子上的玉環之外,整個繩結的打法與熏尹原本要送給宣豫的那條吉祥彩墜一模一樣,差別只有那個鏤著“豫”字的玉佩而已!

  這不是要送給他的,她想送的對象原本是宣豫!

  看見宣臨僵硬的表情,熏尹垂下頭,有些沮喪地問:“宣臨……你是不是不喜歡?”

  宣臨強迫自己露出笑容,道:“我喜歡。”他收下環墜,繄在腰帶上。

  熏尹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熏尹。”他環住她的纖腰,語氣是極為鄭重的。

  “嗯?”

  “我在北京城郊建了一幢宅子,雖然並不華麗,但是頗為清幽,我想帶你到那裏小住,你願意去嗎?”

  “願意!”她毫不考慮的笑答。

  只要可以留在他身邊,即使要去天涯海角她也無所謂。

  但是,很快的,她甜美的笑熔蒙上一層輕愁,望著宣臨,她擔憂地問:“可是……我們可以就這麼離開定浚王府嗎?”

  “只是我們不涉足是浚王府本宅,要上哪兒去,我阿瑪知道了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宣臨從未進過定浚王府本宅,但是,他偶爾會出北門騎馬出府溜溜。

  定浚王爺對於大兒子的行蹤向來漠不關心,只要他不仗著貝勒爺的頭銜惹是生非,他也不會想要約束他,甚至玩女人他也不管。

  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回他可沒打算讓任何人知道他出府去,而且還帶了他們遍尋不著的熏尹格格。

  “哦……”熏尹點點頭。

  定浚王爺真的這麼忌諱宣臨身上那莫須有的煞氣嗎?放任宣臨被隔離在北苑中,二十四年來過著無人聞問、無人疼愛的生活,他身為阿瑪,卻怎能一點也不關心他?

  熏尹下意識地抱緊他的腰,對自己發誓──

  她一輩子都要陪在宣臨身邊,不管要面對別人多少異樣的眼光也絕不放手!

  然而,她不該立誓的呵!向來嘲弄誓言的命運之神,會怎樣的考驗立誓之人呢?

台長: 花夢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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