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老師眼中的模範生。
上課的時候，凱怡總是聚精會神的細聽老師的講解，並主動舉手回答老師的提問；至於默書，無論是中文還是英文，每次都是拿一樣的成績——完美的一百分；身為班務助理的她，每一件老師拜託她做的事情，都能做得妥妥貼貼；老師吩咐做的功課，她能依時完成之餘，還會給老師帶來小小的驚喜——每一回都費盡心思，為功課畫上漂亮的圖畫來作點綴。唯一的一次，她忘了帶功課，便偷偷地在課室的位子上哭了起來，久久也不能平伏，相比起班上欠功課比吃生菜還多的同學，是多麼的與別不同。
她，是所有老師眼中的模範生。
她的品行更是毋庸置疑，儘管因為時運不佳，被編入一班充滿壞分子的班別，年紀小小的她，卻懂得在適當的時候去做適當的東西。當班上所有同學都在放肆的時候，坐在課室角落靜靜地埋首於書本的她猶如荒漠中的清泉，跟班上正在搗亂的小魔怪形成強烈對比！無論是小息排隊，還是坐立的姿勢，都能做得恰如其份的好，完全不用老師操心，更遑論要老師費神。
她總是那麼的懂事。
她，一直是所有老師眼中的模範生——我幾乎找不到她有絲毫的缺點，直至我留意到她那永不掛起笑容的臉蛋兒。
細心回想，從九月到現在，已經半個年頭，我卻從未見她認認真真的笑過（幾乎連微笑也沒有）。一次無聊的會議，我發現人類的嘴兒其實很有趣，經過我仔細的觀察，嘴兒大概可分為兩種：第一種是平常不笑的時候嘴巴的兩端會很自然的向下彎，令人看上去像是不開心的樣子；另一種呢，即使不笑，嘴巴還是會微微的向上蹺，像是在瞇瞇笑一樣。
她，就是屬於第一類。
應該在一個剛滿七歲的小孩子臉上展露的天真瀾漫的笑容，正是她所缺欠的。
記得一次，早會時我看見她不開心，便走上前跟她談天，豈料，她突然哭了起來。我知道，她的心事給我說中了。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至不知所措的我，只懂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試圖安慰她。當她溫熱的淚水從缺堤的眼眶滑落到我手背上的時候，那顆淚珠彷彿發揮了導電體的特質，透過那滴淚兒，我頓時明白主人的內心世界；同時，也深深感受到她的不快。
我小心翼翼領她到長椅子旁坐下，低聲問她發生什麼事，她卻只是搖頭帶哭。沉默了數分鐘，見她默不作聲，我只好給她一些選擇，問了二十多個可能性，才知道她身體不適。她總是那樣，有事情總是不敢說給老師聽，跟她並排而坐的我，看著愁眉深鎖的她，心忽然覺得很痛，很痛……
要不是另一位同學的家長告訴我，我也許永不會知道她家裡的狀況。她爸爸是一位裝修工人，工作時間極不穩定，很少時間照顧她，就連默書跟回條的家長簽名，也只是一個印章走天涯，全權交給凱怡自己處理；媽媽在內地，因為証件的關係，下不來。每天放學回家，從早到晚家裡都只有凱怡一個，她卻半點也沒有躲懶，不但自動自覺地把功課做完，還把書溫習好、把菜做好、把衣服洗好、把東西收拾好……試問你怎能想像一個只有七歲的小二學生能完成這等成人做的事﹖
從電話筒的另一端聽到這裡，淚水早已凝滿眼眶。尤其是當我知道她在休閒活動時做的練習簿正是她身在內地的媽媽送的。
那一天，看見她又再埋首做作業，我走上前摸摸她的頭，稱讚她乖，並問她為何不去玩，她說：「這是媽媽送給我的練習簿，所以我要把它做完。」看見她對練習簿珍而重之的態度，也聽到年紀小小的她竟然那麼懂事，心裡不其然泛起一陣感動。其時回想起家長的那番話，說凱怡每年只可見媽媽一次，所以每次她都很珍惜。倏地，心裡感到一陣刺痛，覺得這孩子很可憐之餘，也因為自己一直忽略了乖巧的她，而感到內疚。
是的，我想每班都有同樣的情況——老師往往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頑皮小孩的身上。曾經做過一個有趣的測試，發現幾乎所有老師在開學的兩三天，只會記得三至五位同學的名字（當然，真矢老師是例外的），而巧合地，他們都是些壞分子。這就可以解釋為何聰明的小孩特別喜歡搗蛋，因為他們大都洞悉到吸引老師注意的伎倆——他們的計劃是成功的。一次，文靜的凱怡缺課（她的姓恰巧正是文），我並沒有察覺；點名時，費煞思量也想不出缺課的是誰，這才發現——
因為她的懂事，總是給老師忽略。
從此以後，我決定無論多忙也要抽點時間去關心她。
一直以來，她長長的頭髮並沒有像其他同學般結上可愛的頭飾，避免突兀，我以她全班第一的名目送她一個小貓頭飾。今天早會時，我走上前替她散亂蓬鬆的頭髮結上小貓咪頭飾後，她回望了我一下，首次展露她那天真可愛的笑容。
那潔白無瑕，發自內心的笑臉，是我平生見過最最美麗的。
久久，也不能忘懷。
(written by 阿然 on March 3,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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