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10
還記得去年,我們家前面院子「長」出了五隻小兔兔?一開始,還以為只有一隻,要不是大家知道我們家長出小兔兔,爭相拿著數位相機來捕捉鏡頭,我們也不會知道在那個小小的土坑裡面,住著五隻小兔兔……
自從那次的經驗之後,我開始注意居住環境附近的小動物。因為我們家旁邊和後面各矗立了一棵大樹,所以在清晨的時候,常常會聽到各種不同的鳥囀,這些小鳥們從來不會考慮是不是有人整晚沒睡,時間到了就會兀自聊起天來,聊得高興的時候,吱吱喳喳咯咯咯咯嚕嚕嚕嚕地放聲大笑也是常有的事,有時候,我會恨不得這些小鳥們暫時失聲或者通通閉嘴,因為實在是太吵了,吵到沒辦法好好睡覺,吵到沒心情專心唸書……
樹上,棲著各種不同的鳥,樹下,則躲著不同種類的囓齒動物。因為從這個暑假開始,家裡舖上地毯,沙發,對我而言變成一種裝飾,只要一到客廳,我習慣性地就是坐在地板上,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或許是因為角度的關係,我發現,我們家後院其實住著許多我以前沒注意到的鄰居。牠們的體積十分小巧,如果不仔細看,或許不會注意到草叢裡,樹蔭下牠們靈活跳動的身軀。那是比一般松鼠還要小一倍的小松鼠。常常在吃飯的時候,就會看到牠們頂著拇指第一指節大小的圓圓小頭顱,人立地不斷抽動著他們綠豆似的鼻頭,盯著落地窗這邊的我,有時候,我會對牠們招招手,有時候,我會跟牠們說說話,講英文,呵呵,至於為什麼對著松鼠講英文,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許因為牠們是住在美國的松鼠,所以我就假設牠們聽不懂中文,儘管,牠們也不見得聽得懂英文,可是,我就這樣不自覺地對著小松鼠說起話來。
有一次,捧啃著蘋果,和窗外不到十公分高的小松鼠相互對望,看著看著,牠那靈動流轉的深邃眼眸讓我幾乎忘記自己手中捧著的蘋果,然而就在那電光一閃之際,我意識到牠的靈動流轉不是因為我這個人,不是因為我這個人和牠有著什麼樣跨物種的溝通交流,而是因為我手裡的蘋果……笑了一笑,搖搖頭,看著手裡頭不算便宜的蘋果(不是因為品種好,是因為這邊水果貴),還是在牠眈眈的注視下,啃完了我的蘋果。本想起身,將蘋果核丟進垃圾桶,但是轉念一想,嗯,我沒有辦法啃乾淨的蘋果核,對牠來說或許是不容易取得的珍饕,於是,打開落地窗,在牠咻地一聲跑掉的同時,將果核端端正正地擺在屋外(為什麼要端端正正喔,因為怕沾到太多泥土,就不好吃了嘛),然後,退回我原本的位置,靜靜地,等待我的鄰居回來當客人。
牠們有沒有回來啊?嗯,讓我這樣說吧,現在,每到了用餐時間,總會看到好幾隻不同大小的松鼠,還有兔兔,在我們家後院來回梭巡。或許,以前因為窗簾總是拉上所以沒有注意(晶比較喜歡在暗暗的房間裡頭看電視,所以我們家的客廳以前窗簾總是拉上的,不過現在一一可以接受我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屋內,有時候她也會自己拉開窗簾,所以我們就比較有機會和屋外的小鄰居們互動),現在我的感覺是,只要我的電視一打開,後院的小朋友們就會蹦蹦跳跳地從四面八方跑來,在我習慣放蘋果核、過老的高麗菜葉、不吃的萵苣菜心或是西瓜皮西瓜子的地方檢查檢查。有著牠們陪著一起吃飯,一群,我目前還分辨不出來誰是誰的小朋友,一群,捧著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蘋果核津津有味地啃著的小鄰居(想像如果是我們自己捧著跟我們自己身高一樣長的麵包啃著……不難發現其實牠們的食量真的很恐怖),感覺自己似乎漸漸地,在這個地方,建立了一些網絡連結,即使我們之間,似乎,只存在著一些利益的交換,牠們圖我給牠們的方便食物,我企求著牠們給我的眼神關注……
──────────────────
前幾個星期,在報紙上知道以前的老師入閣擔任政務委員,在這邊和學弟相互阿諛恭喜感到與有榮焉之際,心裡頭,隱隱約約有個想法,但那念頭,一閃即過,沒來得及抓住,也沒有太在意。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個階段課程的結束,剛好討論到家庭政策,討論到家庭政策對家庭的影響。
我想到的問題是美國的醫療保險問題。那是一個困擾中下階級已久的問題。美國的醫療保險主要是私人保險,有工作,理論上雇主就會利用團體保險的方式,將員工納入私人保險的範圍。如果收入低於貧窮線的窮人,則依賴政府提供的醫療保險。不過因為所有的保險制度或者說醫療服務的提供是建立在自由競爭市場的基礎上,所以有錢人就可以買到比較好的保險或醫療,比較沒錢的人就只好屈就比較不好的保險或醫療(就是他們的保險可能只給付他們去某些等級的醫院看病),窮人,則毫無選擇的只能依賴著公共保險,到政府指定的醫療單位去看病。在這樣的基礎之上,較好的醫療機構,因為有較多的資源來改善他們的設備以及聘用較佳的醫療專業人員,他們的品質就會愈來愈好;那換個角度來說,較差的醫療機構,他們的醫療資源相對較少,設備也相對老舊,所以好一點的保險公司就較不會和這種醫療機構合作(想想看,有錢人不可能會去這種地方做醫療消費,所以保險公司在這邊不會有利益,他們就不太可能去和這些機構合作)……因此,惡性循環就此展開。
另外一個問題是,理論上,是所有有工作的人都可以透過雇主加入保險,但是雇主為了節省人事開支成本,所以對邊際勞動者(就是所謂替代性高的勞力啦,像是收銀員,工廠的作業員)所採取的方式是,以高於基本工資的薪資吸引他們來工作,但是跟他們說清楚,沒有保險,沒有福利,要不要,隨便他們!
你們覺得,需要工作糊一口飯吃的人能說什麼?要,還是不要?於是乎,大部份中下階級的勞工,就只好仗著自己的身強體壯,或者說是超強的耐力,告訴自己不可以生病,或者即使有病也拖著不去看醫生,因為沒有保險給付的醫療費用,是高的驚人的!
這是我對美國醫療保險制度的理解,但是因為不清楚一般民眾的想法,於是,我問了班上的美國同學,他們對公共醫療保險的看法。基本上,他們告訴我,長久以來的社會化過程,美國人被教育成什麼事情都要靠自己,努力,就會有所回報。所以如果成為那一群買不起保險的人,那,對不起,誰叫你自己不努力?加上對政府的不信賴,以及預期公共醫療保險會需要以加稅的方式來實現,一般民眾,不傾向贊成全面的公共醫療保險。他們寧願選擇階級式的私人醫療保險,因為對他們來說,那似乎是他們可以控制的部分,就算是他們看醫生的時候,需要忍受到不同等級(品質)的醫院就診,就算是,有時候一整個城鎮就只有一間醫院在某一段特定時間內可以看持有某些保險種類(像是低收入戶健保)的被保險人,改變對他們來說,似乎是一個更難以預期的恐懼(當然,這群同學的社經地位仍屬中上,他們有著相當大的機會,可以靠著所謂自己的努力,晉身金字塔的頂端)。
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我可以理解當我們面對一個全然未知的改變的時候,我們會寧願留在原本熟悉的安全感裡面,即使,這樣的安全感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與成本。但是,比較不能理解的是,當我在問美國同學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的那個同樣來自台灣並體會到全民健保在某種程度上的便利性的同學,所發表的談話。她說,事情永遠沒有妳想像的那樣簡單,公共醫療健康保險,面臨了相當大的問題,哪有可能三兩下就解釋清楚?來自各方的利益團體的不願意放棄他們的既得利益,哪有妳說要改成公共醫療就改成公共醫療的可能?政府,永遠是為著有錢人在著想,永遠,就都只有權力鬥爭,窮人?自求多福吧!
對著她的語帶揶揄,我笑了一笑(雖然暗暗不爽在心裡,但是,還是要保持風度,對吧),從來,這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公家部門待過三年多,小到一個招待失依兒童觀看表演案子,都有可能有議員的關說與施壓,這樣一個攸關人民生計的政策,怎麼可能可以簡單得了?但是,不簡單,是不是表示就做不到?不簡單,是不是就表示只要罵罵政府說他們是有錢人的走狗,然後搖搖頭,暗示著我的想法的天真幼稚,然後繼續過著我們中產階級的精英生活就可以忽略掉這些問題?
討論時間結束之後,對著大鬍子,我做了一個簡短的報告。我跟他說,我選擇公共醫療政策當作討論的議題,在利益團體理論(Interest Group Theory)的架構下,我們知道政策的制定會有許多的利益團體在其中角力,私人保險公司,部分醫療機構,會是最大的資源擁有者或者我們可以說既得利益者,他們,或許不願意改變既有的運作模式,然而這樣的角力並不表示人民永遠沒有發聲的權利。我們可以透過研究,找尋出一套較佳的公共醫療模式,並且藉由教育民眾,讓民眾了解,其實公共醫療服務或許可以提供較佳的醫療品質並且降低醫療成本,甚至,只要將付給私人保險公司的部分保險費用轉化成為公共醫療保險的保險費,一般大眾就有機會享受到水準以上的醫療品質以及沒有歧視的醫療環境。這不容易,但是,不表示我們一定做不到!只要讓民眾了解到他們其實有機會有其他的選擇,匯集出相當的力量,即使是一般平民百姓,也有著他們握有選票的權力,而他們手中的選票,就足以促使政府做出改變……大鬍子,在我講話的過程中,不斷地點頭稱是,you bet, you bet(妳說的是)!
不管他是鼓勵或者真的認為我說得有道理,在我自己的信念裡,其實握有某些資源的我們,光在課堂裡面喊著叫著批評嘲弄著,已經不能滿足這個社會對我們的期待。讓社會知道我們學到了什麼,讓民眾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樣的選擇,進而,讓民眾自己做出他認為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即便,民眾的選擇不見得符合研究上最佳的模式,但是,至少,那是在有選擇之下做出的選擇。
我們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可能會有著什麼樣的機會去為這個社會決定什麼樣的事情。就像我不認為傅老師十年前靦腆地對著盯著她猛瞧的全班學生講授社會福利政策時,會想到有一天,她有可能握有國家機器的資源,將社會福利學界批評多時的現金給付,扭轉向實物給付或福利服務提供的方向邁進。
因為永遠不知道,所以要時時刻刻準備好。我期待自己,準備好的是,當有那樣的機會來臨的時候,我告訴人家的是我怎麼看待這個問題,我覺得有哪些解決的方案,而不只是,「這是個複雜的議題,沒有妳想像的那麼簡單」!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