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oyal Tenenbaums(「天才一族」)的確是部有趣的作品,透過功能失調的一家人試圖解讀其實平凡無比的人類共通情感。在我看來,「天才」(如中文譯名所特別標示的)與否基本上不是這部戲的重點,幾個主角所面臨的共同困境才是這個故事耐人尋味的地方。
若試著從角色一致性去解讀這個故事,Tenenbaum家族的三個孩子所共有的特徵是什麼?Chas將自己與二個孩子鎖在密不透風的「城堡」裡,日日勤於演練逃生路徑,即使是搬回家住,也只是因為等待消防設備的裝配(他的說法)。Margot整日躲在浴室裡消磨時日,當丈夫Raleigh請來丈母娘試圖勸說,Margot無意與母親討論自己的半自閉性行為,但卻對Chas一家三口搬回家住的消息大為震驚:「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做?」Richie在心愛的女人嫁給別人之後,在球場上徹底崩潰,選擇浪跡天涯。在我看來,這三個角色共有的特質便是失去向外求助與溝通的能力。基本上,他們並未感覺到自己深處困境,無處可逃,甚或不自覺地將防衛越築越高。
這就是Margot之所以擁有許多祕密的原因,這是她的防衛系統,當父親總是向外人介紹她是領養而來時,(從我的角度看來,Royal總是不厭其煩地用這種方式介紹Margot,純粹只是虛榮而已,他以自己的教育方式為傲,即使是領養而來的孩子也一樣能出類拔粹――想想Royal在樓梯上和Margot的對話。但Margot可全然不這麼認為,她覺得被孤立而缺乏歸屬。所以她選擇搬回家並非需要安慰或幫助,而是如果Chase可以,她也應該可以,她也是Tenenbaum的一份子。)擁有秘密似乎成為一種獨立決絕的姿態。(所以,當香菸無意間在墳地裡掉落時,Margot並非在發出求救信號,下意識裡她以擁有祕密為榮。)
Chase對父親的不滿無處可宣洩,他選擇最為「合理」的方式,控告他「偷竊」了自己的東西;喪妻之後,他無法抹去對環境失去控制的恐慌,最後選擇回家,在那個他自幼便掌握控制權的房間,試圖從尋回控制權中重新站起。
Richie看似在三人中擁有最多父親的愛,但卻對情感的掌握最為茫然。在故事的進行中,我們一再看到Richie提到當年與Margot一起逃家;在港口等待他的昔日征戰球場的「保鑣」搭乘Green Line巴士前來接他,出現的竟是笑容滿面的Margot,Richie與Margot的感情可見一斑。但他卻也任由Margot嫁給Raleigh而未曾阻止,最後因心碎而全然崩潰。他寧可將自己對Margot的愛意告訴Elijah,也不肯在Margot當面詢問時勇敢承認。當Margot的秘密全盤被揭露時,他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以逃避面對自己所無法處理的真相。諷刺的是,直到Margot得知Richie自殺之前,她都未曾將Richie的感情認真看待,而Richie一心求死的態度,動搖了她一向漠然的心,她似乎不再確定自己所建構的表面防衛是否必要,而在醫院的長廊上首度承認自己已吸煙22年的事實。隨後Margot與Richie於帳蓬中的對談,讓Richie終於向父親開口尋求情感上的幫助。
從這個角度來看Royal這個角色,他又何嘗不是一個失去向外求助與溝通的能力的角色?與妻子分居之後,他從未認真盡過父親的責任,直到窮途末路之時,他所想的仍只是求得一安身之地。只有在第二次被攆出家門之時,他才真正明瞭到自己所失去的東西為何。他開始面對自己,並以真實的面貌與孩子與妻子溝通,並贏得家人基本的尊重與認同。(坦白說,我實在覺得片尾的那隻大丹狗是太過明顯的暗示了――相對於劇中Royal曾評論過Chase所發明的寵物鼠而言。)
至於一家之主的母親Ethel則是個略被忽略的平面角色,相對於其他角色的性格描繪,這個角色的情緒轉折較顯缺乏立體感――其實,這也是這個劇本最大的問題,當編劇以近乎荒繆喜劇的設定來描繪角色,並在格局不大的故事裡填入太多角色,勢必有些東西被犧牲。但值得稱許的是,這部戲的幾個配角雖然不夠立體,但卻非常整齊地維持了角色的一貫性。舉例來說,Ethel這個角色一直是獨立於孩子的成就之外,她從不過問孩子的決定,(記得Chase要求的支票嗎?三個孩子自行舉行的記者會?Margot氣憤於父親的劇評憤而回房時,她的反應?Margot自囚於浴室中時,她的委婉相勸?)所以當她得知Margot已吸煙22年時,她那簡短而堅決的回應:「妳該戒煙。」就顯得合理又令人信服。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Bill Murray所飾演的角色上。身為人類學家的他,對於妻子撲朔迷離的行徑大抵就等於他所研究的個案一樣,感到奇妙卻又百思不解。當Margot所有的祕密都被揭穿之後,與其說他愛Margot的心受到傷害,(我其實懷疑他所謂的愛指的究竟是什麼?)到不如說他那自豪為學者的自尊受到嚴重打擊。「她抽煙!」這個以研究人類行為而著名的學者,竟然連自己的妻子抽煙都毫無頭緒,怎能不令他為之沮喪?當他認清了妻子行為的本質,連帶地也解答了研究個案的種種行為模式。(我或許過度解讀了這一段)
當然,延伸自Margot尋求認同與歸屬的主題,同時也在Royal與Elijah的身上出現,這個主題處理的明確而精準,不再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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