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寫於至少兩年前,寫得開心,寫後又覺得沒甚麼可讀性,一直存著。今天突然覺得既然寫了,何不貼一貼呢?
文中所提到易找三張罕見的CD,本文是第一張,會繼續找其餘兩張CD。
以下本文:
那天在「咖啡弄」與老娘吃著鬆餅(那鬆餅一點不鬆,非常緊實),談起我最近生活上的趣事。
她問我,「你有沒有別人沒有的冷門CD?」她期待我告訴他一個很冷門的作曲家、很冷門的廠牌或者其他與非常個人私密的小牆角相關的訊息。
我先說沒有,理由是:五大廠都聽不完,哪有甚麼冷門CD。
接著我停下來想了想,說有,別人送的----贈品CD。「很多很奇怪的東西,甚麼法鼓山心靈唱片,音響大展測試片,爵士樂宗教歌曲。」才講完,我們兩個哈哈大笑起來。她訓斥我,「你這種CD一點學問都沒有。」
「可別小看這些CD,不難聽喔。」我說。於是老娘給了我一個習題:介紹三張我認為算是罕見的CD,而且要說得出一套所以然來。
這就是第一片。
●標題:After Hour
●演奏者:Andre Previn(Piano,貝森朵夫), Joe Pass(Guitar), Ray Brown(Bass)。
●出廠:Telarc,美國壓片。
●時間:1989/3/26
●曲目:
1. There'll never be another you
2. I only have eyes for you
3. What am I here for
4. Limehouse Blues
5. All the things you are
6. Honeysuckle rose
7. I get it bad and tat ain't good
8. Smole gets in your eyes
9. Cotton tail
10. Laura
11. One for Bunz
●理由:
這是一位長我十二歲的忘年之交送給我的CD,應該送給我有個兩三年了。對方送給我是他聽搖滾吉他比較多,於是把爵士吉他給了我。坦白說,一開始並沒有很仔細地聽,印象也並不太深刻;直到幾個月前,我把這張CD借給學弟,他告訴我,這張唱片他找了非常非常久,但是已經絕版。
衝著這位吉他專業且低調保守的學弟這句話,本片做為第一張CD。
●三點介紹:
a. 標準曲目,標準三重奏搭配,以普列文為主,其餘兩位大師是side men。
b. 三重奏裡有兩個白人,加上標準曲目,此張的確是非常不黑的一張爵士演奏。白人爵士向來有種鬆軟的調調,本片不例外,但比較多組白人三重奏非本文主旨。
c. 本片最特別之處,私下以為是內頁說明文字。多數內頁說明都以學理論證的調調為主,不是從作曲家的生命脈絡定位曲目的時代感,就是從演奏家的生命脈絡來定位曲目的重要性。本片的內頁說明文字由CBS廣播節目、洛杉磯時報專欄作家Gail Eichenthal執筆,沒有太多華麗堆砌的文字用來形容音樂或演奏者,反而許多現場情境與互動,類似深入報導的寫法,不同於一般內頁說明。同時每首曲目都做了文字介紹,從未看過有這樣的內頁說明。
●兩點抱歉:
a. 若翻譯有不好讀之處,請隨時指正啦。
b. 此文總長度又過長了,我其實希望能夠別那麼囉嗦。
●一點遺憾:Joe Pass只是Side Man,並且因為當時他是Pablo旗下的演奏者,內頁說明的文章中無法呈現Joe的任何對話和意見,至為可惜。
●內文說明文字如下:
對普列文來說,這真是忙碌的一周。
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六日星期天下午,他剛結束指揮洛杉磯愛樂的錄音,曲目是貝多芬與柴可夫斯基,最後以情感豐沛的悲愴交響曲告終。
同一天傍晚,普列文再以鋼琴家身分參與愛樂室內音樂會社的音樂會,彈奏普羅高菲夫大提琴奏鳴曲以及孟德爾頌D小調鋼琴三重奏。緊接著四十八小時後,普列文在小鎮那頭的音樂廳裡,錄製了此張錄音。離他上回錄製經典爵士樂唱片,已經事隔二十七年。(幾天之後,普列文又回到同樣的錄音室,與洛杉磯愛樂錄製德弗札克第八號交響曲)很難想像世界上還有哪個音樂家可以跟普列文一樣跨界,但他對此卻十分輕描淡寫。
「很棒的一周啊,」普列文說,「想到能夠完成就覺得樂趣十足。」
二十歲之前,普列文便已達到爵士音樂家的巔峰;一九五0年代,他跟Shelly Manne, Benny Goodman, Dizzy Gillespie, Billie Holiday以及Shorty Rogers共事,同時他也已經成為好萊屋電影工作室裡知名的作曲家和指揮,並且灌錄超過六十張的爵士樂錄音。
一九六0年代晚期,普列文全力投注於指揮交響樂,很快地,他成為休斯頓、倫敦、匹茲堡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最近(一九八五到一九八九),他擔任洛杉磯愛樂的音樂總監並且也是皇家愛樂管絃樂團的首席指揮,偶爾也擔任維也納、柏林愛樂的客座指揮。除此之外,他並沒忘記自己也身為鋼琴獨奏家,尤其專注於莫札特的協奏曲,並且為交響樂團、市內樂和舞台劇作曲。
擁有這般音樂的財富,普列文仍覺得少了點甚麼:少了與一群氣味相投的音樂人在舞台上即興搖擺,那是爵士樂的獨有的純樂,那是現場的狂喜,更重要的,是某種同志間的友愛與真誠(camaraderie)。
「我真想念那些夥伴,」普列文說,「那些音樂是就算沒有人做伙,你一個人在家也願意聽唱片或者自己演奏的音樂。那些爵士樂手是全世界最棒的一群。」
然而,事隔二十七年,現在要重返自己的過去,普列文難免近鄉情怯;為此,他特別選擇了兩位夥伴,世界上最棒的兩個爵士樂手。
「我不是呆子,」普列文說,「我已經超過四分之一個世紀沒錄過爵士樂,有Joe Pass和Ray Brown加持是我最好的保障。不管我們奏甚麼,應該都不會太恐怖。」
普列文同時也想好了備援計畫。「一開始我就跟Joe和Ray說,開始錄完之後,有哪個人覺得很丟臉的話,我們就忘記曾經發生過這件事吧。還好錄完第一首之後,他們說不知道我在胡說八道甚麼。」
雖然這是頭一回,這三個人一起組成三重奏,但是普列文與Ray Brown早在一九五0年已經合作灌錄過不少唱片,而Ray和Joe Pass更是經常合作的夥伴。Joe Pass與普列文僅有零星的合作經驗,不過兩個共同參加過廣播節目。
雖然Ray Brown和普列文已經多年未見,但當年的舊交情立刻就回來了。Ray Brown比普列文大了兩歲半,他開玩笑地化解了兩人久別重逢的陌生。
「你說你有個五歲的兒子?」他半信半疑地問普列文。普列文點頭。
「天啊,我兒子已經四十了!」Ray邊搖頭邊說。
此錄音在加州巴沙迪納大使會堂(Ambassador Auditorium)進行,因此錄音團隊必須按照會堂的音樂會流程進行。在午中時分,第一階段先錄四小時,接著三重奏得先清場,把位子讓給洛杉磯市內交響樂團,然後再進行第二階段錄音,從晚上十點半到凌晨兩點半。
唱片製作人為此跟三重奏道歉,但這些人把第二階段的錄音視為不過是平常時間最晚一個時段的演出。
「我們平常也在同樣時段演出,」Ray解釋,「如果在紐約當地夜總會的演出,通常都在十點、十點半左右開始,到凌晨三點左右結束。我們的生理時鐘已經很習慣了。」
「我也不記得我在白天錄過爵士。」普列文說。
錄音時,舞台燈漸暗,一切比照夜總會演出的情境。很難想像這裡其實是個裝飾華美的音樂廳,霍洛維茲、卡拉揚都曾在此登台。
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中間的休息時間,他們坐下來喝喝咖啡、嗑嗑巧克力脆片餅乾,閒聊著過去的時光;談最多的竟是Oscar Peterson的八卦。(Ray和Joe都與oscar合作過好幾年;普列文則是Oscar的朋友,而對普列文個人而言,Oscar Peterson, Art Tatum和Bill Evans是他三大爵士偶像)。
某個夜晚,Ray和Oscar在華盛頓特區的一家俱樂部裡,在演出結束之後,兩個人聽Art彈琴彈到破曉。當時一位很有名的歌手也在場,旁邊的人起鬨要歌手加入Art。
「好啊,」歌手直直望向Art的眼睛,很有自信地說,「給我B調Tenderly」。
「歌手在考Art,」Ray回憶,「鋼琴手最怕的就是B調,而無論哪個調性的Tenderly都很難。」
Art不動聲色地說,他試試看自己做不做得到。接著,Art用一片緊緻又複雜的和弦開場,一段迷宮般的前奏,歌手連從哪裡開始唱都迷糊了。
「我和Oscar兩個人躲在角落裡都快笑翻了。」Ray咯咯地笑出聲來。
唱片封面的主題與三重奏的調調不謀而合:After Hour(編按:After hour意指爵士樂手在正式演出結束之後,大家隨興聚在一起的情景)。每個人都很直接地表達自己對音色的看法,有時是被接納的建設性批評,有時是彼此嘲弄,也可能是剛好彈錯了。因為普列文已有超過四分之一世紀(long hiatus)沒有碰爵士樂,為了彼此尊重,錄音過程只有兩個不成文規定:一、須是主流音樂;二、沒有嚇人的節奏。
三位演奏者僅簡單口頭交換一些變化,便開始錄音演奏。
魔幻時刻出現了。錄音團隊和我們幾位受邀的幸運佳賓,坐在觀眾席上止不住地搖擺、打拍子,得費盡力氣才讓自己別站起來跳舞。
「我們可沒準備、沒安排,也沒有中斷喔,」普列文說,「就像以前我錄音一樣,都是出於直覺。」
避免萬一其中有演奏者彈了其他人不知道的旋律,普列文仍然帶了一堆譜。直到周四凌晨兩點三十九分,錄音結束,這些譜還堆在錄音器材上,沒人動過。有一個地方,Ray彈了Ellington的"What Am I here for",但普列文記不得。Ray安靜且有耐心地,邊哼唱著這首歌的曲調邊彈著Bass,所以這首曲子在專輯裡會出現一些中斷。
另一個小插曲是,這些人正在隨意亂彈,準備為下首曲子暖身的空檔,沒想到意外地開錄了,這就是最後一首曲子:One for Bunz("Bunz"是普列文對妻子的暱稱)。
「我們沒想到竟然已經開始錄了,」普列文說,「所以也沒有甚麼結尾,就這樣很自然地演奏出來。大家都很喜歡,所以保留在專輯裡。」
「當晚的氣氛就是輕鬆(loose)。就是我們三個傢伙都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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