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就是一次笑八個哈 好好權衡自己特有的性格特徵，對它們加以適當的調整，以及不要設法使自己也具有其他人的性格特徵，乃是每一個人的責任。因為一個人的性格越是獨特，它就越適合於他。 ---《Gold Sayings of Cicero》,Marcus Tullius Cic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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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燒燙燙的支票，與信宏一家人吃飯，在徐州路三八號，貓下去Cafe。

可別看信宏宅男一個、阿美公務員，每次他倆選的地方不但別出心裁、有特色，而且還好吃；平均說來，這對夫妻是朋友當中挑聚餐地點出錯率極低的人馬。這回挑的貓下去cafe也出乎我意料之外，外觀低調但不冷調、狹長的空間、裝潢有人文氣卻不刻意賣弄，規規矩矩的餐桌餐椅，只在幾個角落妝點些書畫；外圍徐州街，舊式的日本房子矮牆老樹，周末的台大法學院人去樓空，寧靜清爽，更難得的是，餐點好吃。周末的台北有這樣的角落，很喜歡。

認識信宏這麼久，到現在才覺得更認得他。或許是家族遺傳吧，他態度溫和，但性格卻相當堅韌固執、自我要求甚高，事情想得清楚也很堅持；我不知道他是否有信念，我只知道他會要求自己做到。

三星期前他生日那天，我發個email祝他生日快樂，同時表達對他未來的關心/擔心，我說鼓勵他多參加翻譯獎，或許是不錯的業外收入來源，也建議他在工作之餘對未來多做些規畫，反正俗氣雞婆如我意思也就是說，你要不要想點辦法多賺點錢，否則未來生活很辛苦、壓力很大，學姐只能在旁窮擔心，獎金也只夠請你們多吃幾頓而已。

今天吃飯吃到一半，很自然地就延續這件事情聊起開來。冰雪聰明如他，對我世俗的觀照了然於胸，但是他開口便跟我說：「其實我是因為現在背了一堆貸款，同時又想買房子有安定感，才把自己搞得很煩」，他停頓一下，開始算給我聽，「再過兩三年我把車貸還完後，就會好一些；然後再把台中的房貸繳清，就沒這些壓力了。但是現在卡在想買台北的房子，再尋煩惱」。

「所以，不是錢的問題，是欲望的問題；其實我賺得夠多了。我常想，如果我是出版社老闆，才不願意花十幾二十萬找人翻一本書」。這是他的結論。

我皺起眉頭看著他，沒講話，心想，學弟你好樣的，該說你不食人間煙火還是過份壓抑自己？喔都不對，是學姐有夠俗氣，開口閉口都是錢錢錢。「你欲望還不夠少啊？你有甚麼過多的欲望？」我真的想不出來。

「那是這幾年才改過來的。你看我在台中買車，就是想要有車可以跟阿美到處玩啊，可以帶我爸媽到處玩啊，然後可以怎樣怎樣，結果人算不如天算。沒多久就搬回台北。我那天算算，那陣子在台中我花好多錢」。他說。

「但你又不是為了自己」，我說。

「唉，學姐，我自己也想玩啊，也想過理想的生活啊」，信宏笑著說，「而且欲望這件事情，我在我哥身上看得更明顯。尤其他分手之後」。信宏的哥哥小安與相戀多年的女友分手幾個月了，這事我知道。

「原本我哥就是很愛玩科技產品，加上工作需要，他的替換率很高。可是過去都是以電腦為主，現在我發現他最近甚麼都換得很快，手機啊，音響啊都換」。原來信宏想把家裡的真空管擴大機換成電晶體，理由無他，還不就是女兒現在超愛東摸西摸，他怕女兒一把摸上燒燙燙的真空管受傷，所以想換晶體機。他一通電話打給他哥，問他哥願不願意割愛自己的晶體機，他哥一聽是弟弟要，馬上就說「我送你，反正我也剛換一個」。接著是手機，信宏從背包裡拿出過去的機王易利信P1i，跟我說，「我哥給我的」。

「他算收入高的，可是你看，他是不是欲望很多？」信宏反問我，「如果我只要乖乖的還貸款，不要多想買房子追求安定感，也就不會那麼煩。所以不是錢的問題，是欲望的問題」。

為了滿足他的「欲望」，信宏前陣子因為後背痠痛，在床上躺了兩天，那幾天，陳媽媽從台中北上來照顧他。事後陳媽媽每次都要叮嚀兒子，「身體重要，要多保重」。信宏說，他很怕聽媽媽這樣說，「因為感覺自己好遜，好像甚麼事情都不能做，只能顧身體」。他舉菜場一個菜販的兒子為例，這個菜販之子每天清晨起床幫爸媽賣菜，中午收攤後下午繼續到麵包店當學徒、顧店，每天只睡四小時；「可是我睡八小時耶！」信宏比了一個八，「就覺得人家都這樣了，那我晚上翻譯不過偶爾到兩點，算甚麼？」

我聽他講了好久，邊聽邊思考，我在心裡嘆口氣，他想得夠清楚了，計畫未來這套想法，我還是留給自己用吧。

我們在貓下去攪和到三、四點，一起步行到捷運站搭車回家，半路上遇紅燈；阿美突然可愛地問：「我們就這樣回去了嗎？」信宏跟我都滿臉狐疑，她往右邊比一比新光摩天大樓，「周年慶」。我們都笑了，當然馬上換方向走向新光三越。

「有了女兒後，我好久沒去周年慶了，今年這是最後一檔」，阿美細細分析，「三越的買五千送五百是累計的，比SOGO只能單櫃累積的划算」。沒多久我們就到了三越，阿美把她老公和我趕進唱片行，她胸前掛著重達十幾公斤、一歲一個月大的女兒，瞬間衝進百貨公司，消失在人群。

「阿美真是太強了，帶完小孩還能逛周年慶」，我忍不住讚嘆著。
「今年有一次我們跟阿美同事都帶著小孩逛百貨公司，人很多，她同事看到人那麼多，正在煩惱推嬰兒車很麻煩、很難擠的時候，阿美已經掛著女兒陷入人群了；同事嘖嘖稱奇」。真是台灣精神外加台灣奇蹟。
「所以啊，欲望還是有好處的」。我跟信宏說。

他瞇著眼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