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鐘，深藍色的MILD SEVEN在滑鼠上方的菸灰缸裡燃燒，
拿起抽了一口又放任它繼續化成灰燼。
我在電腦這端搖著滑鼠檢查明天的計畫書，
他在螢幕那一端上網聊天，ICQ喔喔叫，深夜的辦公室有點喧囂。
有意無意的聊起天，聊著那個年輕的女孩兒，我的朋友。
他是我的老闆，卻跟我的朋友有過一夜情。
當時他並不知道那個年輕女孩是我的朋友。
在知道她是我朋友的時候，他的眼神整天迴避我，
好像想猜測我到底知道多少卻又礙於面子不敢詢問。
我不會分辨也懶的分辨，畢竟，那不關我事，
我只擔心明天的計畫書夠不夠完善。
在電腦前面邊忙著工作邊聽他說話，
左手邊是他離開公司之後折返順手帶回來的大杯咖啡。他說順手帶的。
加了糖的冰咖啡，我愛喝的口味，冰的卻沒有冰塊。
他說他順手帶給我的，反正他也擔心我一個人在公司加班。
我微笑的在電腦前面啜飲。習慣的微笑。
我並不是只有今天才加班到凌晨三點的吧。呵...
想試探我對他跟她之間的想法吧？
撥開額前的瀏海，眼睛好酸阿，揉了眼睛之後才想到隱形眼鏡。
想維持老闆的尊嚴吧？呵...。
「我有跟她說過，當一個人坐上公車的時候還會思考著該在哪一站下車，
可是當一個人在蹲馬桶的時候，不管手上的書有多麼動人，
也絕對不會對那張馬桶有任何眷戀。」
「上完廁所，擦擦屁股就走了。誰會去管下一個使用者是誰，
又有誰會去管馬桶有什麼想法。
她還年輕，並不適合當一個馬桶。」
這個在公司素稱專情好男人敲著鍵盤跟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我偶爾微笑的回應。
ICQ一樣喔喔叫。
那不關我事，所以只是聆聽。
「我告訴她要珍惜她自己，就像妳一樣愛惜自己的羽毛。」他無意的說。
我撫著自己的下腹部，感覺昨天手術的傷口有點隱隱作痛的流著血。
應該不能喝冰咖啡的。
明天真想請假。
好累。
隔著電腦螢幕他看不到我的疲倦。
我猜。
「我剛剛才跟她去吃完飯，她說她知道，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
ICQ一樣喔喔叫，我看著螢幕上的計畫書，想像昨夜的血塊跟肉塊。
他關上電腦，走過來看著我的電腦螢幕。
「都OK了嗎？」摸摸我的頭。
「差不多了，印出來明天請AMY影印幾份裝訂一下就可以了。」我揉揉眼睛。
「那早點回去，明天的早報我來就好，妳先多休息幾天吧。」
「要不要先看一下討論討論？」
按下PRINT，列表機開始閃爍著今晚的成果。
「不用了，妳先回家休息，手術很傷。」
心口被狠狠的重擊了一下，彷彿有什麼被掏空。
殘忍的靜默了下來。
「剛剛她找我吃飯的時候有跟我提了妳的事，要我別讓妳加班到這麼晚。」
我感覺到被背叛，這是我工作的地方，愚蠢的女人，多事。
他遞給我幾張面紙，我沒感覺自己在哭。
「那樣的男人不要也罷，還好妳們的婚期還沒到，不要苛責自己。」
心底有道牆碎裂了。
他小心翼翼的說。
我以為那是我們可以擁有的孩子。
我沉默的沒說出口。
「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工作上的事妳處理的很好，
但是有心事，可以跟我說。」
說些什麼？
說我等待他的回應等了四個月嗎？
孩子的手腳被切成一塊塊的肉塊嗎？
我低著頭，無聲的流淚。
想不起今早退回他的婚戒的時候我有沒有流淚。
「有事要說，知道嗎？合作這麼久，
我當你哥哥綽綽有餘，不用什麼都自己硬撐。」
是因為我比任何人都賣力工作嗎？
呵...
我笑了。
這間公司是因為我才能夠維持這樣的業績。
我知道，卻沒說出口。
「你跟她的事我不會跟老闆娘說的，那跟工作無關。」
止住眼淚，我又重複的看了一遍計畫書。
我說出今晚他來跟我加班真正想要聽的話。
「CAT，休息幾天吧！」
他是真的關心我，沒有任何企圖，除了在工作上怕失去我以外。
「嗯，放我一個禮拜長假吧，我有點累。」
我想我該辭職了，這樣好複雜。
「嗯，先回家吧！」看了看手錶，凌晨四點整。
走出公司，攔下計程車回到家，開始打包記憶，
一樣一樣的裝進垃圾袋，想起早上拔下婚戒往窗外丟的時候，
那個曾經用陽光般笑容跟我求婚的男人的表情，
我突然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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