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知道男人是用土做的
掉眼眼就融化一些
所以是殘缺的軀體
沒有絕對完美
你知道男人是大一點的孩子
永遠都管不了自己
張著眼睛來說謊 也心慌的哭泣
面對著不言不語的臉孔
誰也不知道男人是怎麼了」
****
男人的眼淚一直掉,跟我說他的男人不理他。
越洋電話先是打到我手機,跟他說我在家,家裡的電話比較便宜,收訊也比較好。時間是台灣星期六的午后,巴黎的天氣竟是有點陰涼。
在他著急難過的音調裡,我在想,如果小貓咪不理我,我是不是也會一樣。
「你說說看,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一口氣講了一堆,然後丟下了個問句給我。
****
研究所時有個朋友當記者,在台中工作。一次回台北大夥的聚會裡,跟我們聊到她受邀,跟幾個朋友到同性戀酒吧的事。
「我第一次遇到同性戀是國中時候。」我跟他們說。
「真的嗎?我覺得你的氣質一點也不有會讓同性戀想去搭上你味道。」我的記者朋友這樣說。「他們很注重穿著,感覺得細膩。」
這樣說來,我確實是一點也沒有。我的神經很大條,穿著嘛,十足的土氣,完全只考慮到保暖的功能而已。
****
可是,不知道是剛好還是什麼原因,就是會有幾個朋友跟我出櫃。然後,我也發現,我這唸社會學記者的觀察,好像不夠社會學。是的,「他們很注重穿著,感覺得細膩。」不過,那是因為他們是在同志酒吧,在那裡本來就有特定的目的。就像小羊也一定會盛裝參加特定的聚會一樣,在那樣的場所裡,也一定比較敏感。
同志沒什麼不一樣,沒有必要用「他們」,將「他們」看成是一個「群體」,描述「他們」的特質,將「他們」當作「他者」,或污名,或美化,就像也不用將「眼睛小」的一群人,當作是「他們」,來描述眼睛小的「他們」,勢利眼、奸詐、城府一樣。同志,就只是性取向上的定義而已,有不同於異性戀的偏好,這種偏好的原因,是生物性的也好,是社會性的也不會怎樣,就像小羊喜歡吃牛肉一樣,就只是喜好不同,沒有什麼要去解釋的。
****
要去解釋的,不是「同志」與「同志社群」的特殊性,而實際上,一個有效的社會學解釋,是必須建立在「關係」上的意義:階級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有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的鬥爭,性別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男女之間不同的權力結構與社會位置。
如果「同志」要有意義,不是去說「同志」是什麼,這種分析方式,只是一種「異性戀霸權」的措詞,因為它隱含了將同志視為「他者」。「同志」要有意義,是要放在「異性戀霸權」的社會下,意識到「異性戀霸權」的結構,在措詞、了解「同性戀」是什麼的時候,才是有意義的。因為,當我們說,「同性戀」的特殊性時,這個「特殊性」本身,是相對於「異性戀」的「一般性」的。而這個「一般性」,不管它是對「同性戀的特殊性」是用了美化或醜化的方式來理解,「一般性」本身,就佔據了論述上的正當性,與道德上的自然。
****
不過,西方哲學的源頭,倒是非常強力的給男同性戀附上,不只是論述上的正當,而且還有自然上的優越。這位就是柏拉圖。
柏拉圖說,感情是人在找他/她靈魂中的另一半,尋找一種整全的感覺; 而其中,男男的組合,將是最完美的。
可惜我不是很喜歡柏拉圖,不然跟他的組合將是最完美的。我喜歡小貓咪,對我來說,完美的是,知道自已不完美,然後試著看看,能不能完美一點。
註:本來是用柏拉圖的圖片的,後來想想他出場的機會還很多,就找了薩伊德(Edward Said)出來,台灣已經將他的書,翻譯了不少。最重要的【東方主義】,我也將它帶來了法國,還特地請朋友帶來【鄉關何處】。第一次接觸薩伊德的東西,是因為看了他的【知識份子論】,真的是一個會讓人感動,真誠的學者。上文的分析,其實很多就是從【東方主義】的概念來談的。用【東方主義】來看西方人怎樣看中國,有本名著【大汗之國】,是史景遷寫的,也翻成中文了。西方人怎樣看中國,其實重點並不在於他們看到了什麼,而是,「他們自已怎樣想自已的,會使得他們在面對中國時,選擷了不同的中國的形象」。對於同性戀,其實也是一樣的心情。我們沒有辦法找到一個「乾淨」、「不受異性戀污染」,而能了解同性戀的視野,那在知識論上是不可能的。但可能的是,意識到自已是有限的,自已是有偏差的,而不斷質疑自已是否的觀點的正當性。這樣,不只才會有對話的空間,也才會有一個「完美」的視野。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