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阿姨和媽媽帶著我上街買菜,回程中,由於母親拎了菜萊和水果,沒有多餘的手來牽我。
「看路!看路!」一路上,母親在後面直嚷嚷,弄得我心慌意亂。因為,我是看著馬路呀!
然而母親愈是嚷嚷,我的頭愈是沈得低;我的頭愈是沈得低,母親的嚷嚷聲更形尖銳。我就在不知措的情況下,輾身奔向對面的馬路。
「碰!」一聲巨響,我應聲而倒。
一輛載滿三箱汽水的腳踏車輾過我瘦小的身軀。當時因為怕被責罵,只好強忍住肋骨邊緣的疼痛,勇敢的說:「沒怎麼呀!我哪裡都不痛。」
半年後,受傷的肋骨淤血化膿,腹脹如鼓。後來,整整吃了三年的抗生素和照了無數張的X光片。
從報上看完這一段過往時,有多少童年往事又一一浮現在腦海中。父母親並不是不愛我們,但為什麼他們總是要先責備我們呢?「你看,你就是不聽話,才會受傷。」這樣的話,相信對許多人來說都是很熟悉的。以前帶便當,自己帶的湯匙是瓷的,破了不敢說,因為媽媽會說你不懂得愛惜物品;我也曾經切菜,刀子就從左手食指第一節切下去,劃下一道深深的傷口,我忍著痛拿了OK繃就包起來,我也不敢說,因為會被罵;好不容得到母親許可到樓下玩球,雙腳膝蓋摔倒在剛鋪好的柏油路面,碎石子在我腳上留下一道道痕跡,我跑回去一個人在浴室沖洗敷藥,擔心的是下一次不能再下來玩;唯一一次不能隱瞞的是我小六時的手骨折,從外面捧著自己不能動的左手,看著稍微露出的白骨,心中的害怕其實很深,但我還是沒有痛哭,三十分鐘的回家路上想到的還是會被罵太不小心了。
這樣的習慣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還是如此對待他們。「不聽,為什麼不聽!不是才教過你嗎!」在一次狠狠打過孩子後,我自己也跟著哭了,我不是不希望同樣的事發生在子女身上嗎?現在的我和當時我的父母又有什麼不同呢?我開始尋求各種不同的方式,最後在親職教育的協助之下,我學會了愛是要讓孩子知道,愛是要懂得不拿孩子做比較,不計較孩子回報自己多少,面對孩子的缺點能全心包容,孩子的優點更是值得讚美、鼓勵,接納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孩子。
有一次,和妹妹全家去購物,出來時因六歲的外甥跟著我後面走,要過馬路時,我騰出手來對著外甥說:「過來讓阿姨牽。」話才出口,一轉頭,外甥的雙手扶著左邊的額頭,我看到了鮮血從他手邊流下,這時他父親剛把東西放在車上,也快步走過來,在他的額頭已撞出一個很深的傷口,此時妹妹也過來,看著自己的兒子又撞出一個傷口自是不忍,但隨即脫口:「怎麼會這樣呢?一定要牽著他才行,為什麼沒人牽著他,為什麼你們不等我………..」此時他身上還背著他女兒,與其在留在路上說東說西,還不如帶著孩子趕往醫院縫合,到了醫院,他仍然不斷抱怨沒人看著他兒子,一張臭臉擺明了他的壞情緒。
過了一陣子,他告訴我,事後他想想,那天他是真的太心急了,沒有考慮到別人的感受,因為他的急性子,孩子一定也會覺得很難過而把錯怪在自己身上。這樣的類似情節我也曾有過:兒子一歲半時,在椅子上爬來爬去,最後摔了下來,也在眼角開了一個傷口,因為當時人在外面,我抱著兒子急著叫他父親趕快回家拿鑰匙去開車,而我直接到車那兒等他,回過神時才想到車停在那裡呢?我真的很高興他對我說出來,他自己也體會到事情並不是急才能處理,在當時,每一個人都很難過,一個好好的身體多了一傷口更是父母的痛,但安撫孩子的心,要讓孩子感覺到父母是心疼、是捨不得,而不是把因心疼的感覺轉換成怒氣發洩、大聲咆哮出來,這樣孩子是感受不到的,他會自責、會內疚,長期累積的結果,會覺得是因為自己的無能,而一生生活於別人的眼光之下,活在他人的言語之中,嚴重者,甚至於想了結自己。
受傷的傷口可以癒合,但不適當的治療方式所留下的疤痕卻會跟著成長,內心的傷痕看不見卻也是最難撫平,所以為人父母者,尤其是身為現代的父母,更是不能再把愛孩子的表現及話語放在心中,愛孩子就要勇敢表現出來,因為我們是真的愛孩子。
20011220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