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就在你身邊】。秋人
緩緩拉著舒伯特的聖母頌，心頭有些迷茫，並不是曲子有什麼問題，也不是陪伴自己數年的大提琴又有什麼需要改變，它的狀況很好，音色優美到我沒辦法挑剔它的不是。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學弟！」
突起的叫喚跟著嚇到拉錯的音而勾出低低的笑聲；不得不停下動作的我回頭望向站在音樂室門口的長髮女子。
「抱歉，嚇到你了。」笑咪咪的表情完全沒有半點歉疚之色，絲毫感覺不出妳真的有在懺悔。
「學姊，妳還沒回去？」
「正要回去。」頓了頓，妳走進音樂室，看著我將大提琴收進琴盒。「每天抱著這麼大的樂器上下學會不會很累？」
我怔了怔，慢吞吞地答：「不會。」
「看起來很重。」
「的確很重。」跟看起來一樣。
「學弟，你根本沒有認真在回答我的問題吧？」
我迷惑地眨了下眼，不太理解妳為什麼用一種很沒力的表情歎著氣。我剛剛有說什麼嗎？
「學弟，你怎麼老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偶爾也要像一個活力十足的十八歲年輕人跟同學去聯聯誼，還是唱唱歌什麼的吧！」
「我對那沒興趣。」
「那你喜歡做什麼？」
我想了想，揹起大提琴。「拉琴。」
「你不是每天在拉嗎？」
「因為我喜歡。」我瞇了瞇眼，瞅住妳瞭然的表情。「每天都會在家裡的簡易音樂室拉，不知不覺就天亮了。」
妳笑意甜甜。「學弟你真的很喜歡大提琴呢。」
「如果能在長高一點，拿起它來就不會覺得吃力了。」
「你現在多高？」
「一百六十九公分。」我低眸，看著妳手上拿著的鋼琴琴譜本。
「現在正是發育期，你還會在長高喔！到時候就得仰著臉跟你說話了。」妳誇張地伸手筆劃著，笑容愉快。
「學姊。」
「嗯？」
「跨年晚會的演奏，妳有約了嗎？」
妳呆了呆，反問：「怎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我還沒找到伴奏。」這讓我有些困擾，眼看時間逼近，但目前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妳喃喃自語不知又說了什麼，又揚起悅耳的嗓音說：「好啊，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可以幫你哦！」
我望著妳，心頭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學姊，非常謝謝妳。」
「別客氣了！你尊稱我一聲學姊耶！」
「學姊，我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妳心情愉悅地笑著。「當然沒問題！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無論我在哪間音樂室，好像都會遇到學姊，為什麼妳每天都能這麼準時出現？」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很久，但對我來講，好像太難了，古人總說解鈴還需繫鈴人，問妳應該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啊？」
「學姊比校門口對面的大鐘樓整點報時還準。」我簡易敘述我的發現，回想起剛剛被嚇到的事。「方才妳進來還嚇了我一跳，因為今天妳比以往的時間還要早了五秒鐘。」
「原來是這樣……」
我點點頭，很專注地注視妳有些困窘的表情。「妳還沒告訴我答案，學姊。」
「呃……你猜猜看！」
什麼？我愣住一秒，緩緩蹙緊眉心。「……這太難了，學姊。」
「不難不難，你會知道的。」
我困擾地望著妳有些紅潤的臉龐，是錯覺嗎？妳眼裏的期待像是等我找出那個答案。
到底是什麼原因？為什麼妳總是能在每天的同一個時間準確地找到我？
「學弟，你決定你要演奏的曲目了嗎？」
我搖搖頭。「我還沒找到符合主題的曲子。」
「主題是什麼？」
「心目中的獨一無二。」
妳慢條斯理地來回踱步，最後，站定在我面前。
「佛瑞──佩利亞與梅麗桑．西西里舞曲。」
咦？我望住妳。
「佛瑞的音樂總是透露著高貴的氣質、優美的旋律性，還有一股溫文儒雅的氣氛，很適合在這種氣氛下演奏，況且，這又是大提琴的經典曲目，你應該已經拉得很熟了吧？」
豈止熟悉，這首曲子正是我一年前入學式時代表音樂系一年級生上臺演奏的曲目，只是沒想到妳竟會提到這首曲子。
「學弟？」
啊。「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
妳疑惑的笑著，眸子轉了轉，滿不在乎地問：「你知道什麼了？」
「答案。」
妳頓了頓，慢條斯理地跟著我走出音樂室。
「學弟，你猜出來的答案是什麼？」
「妳猜猜看，學姊。」
聞言，妳馬上皺起臉瞪著我。「這可是我剛剛說過的話翻版哦！小心我告你抄襲，學弟。」
「那我不能告訴學姊答案了。」
「為什麼？」妳一副心有不甘貌。
我停下腳步，轉眸直直望進妳的眼裡。
「因為答案一樣。」
「咦？」啊。
妳的臉瞬間熟透，我轉身繼續抱著大提琴一步步走出長廊，暈黃的路燈照得夜色韻味十足。
「我又要被妳罵抄襲了。」
「學弟。」
「嗯？」這樣該怎麼解決才好？我認真思忖起這件事。
妳拉住我，深深吸了口氣。「你真的知道？」
「嗯。」
「我不相信。」
我皺眉。「學姊，妳太多疑了。」
「我有實事求是的精神。」妳拍拍我的肩，表情非常認真。「你還是告訴我吧，免得我晚上睡不著。」
真的要說嗎？我很猶豫地看著妳，好久好久……妳的眼神依然堅定不疑，看來妳沒聽到答案是不會放過我的。
「學姊，妳這次真的會被笑老牛吃嫩草。」我輕輕說著，看著妳愕然、倒退數步，一臉震驚之色。
奇怪，明明就是妳要我說出來，怎麼還一臉被嚇到的樣子？
「你怎麼會知道！」
「學姊，我本來就知道。」我還以為沒人不知道那件事。
「什麼老牛吃嫩草！是誰跟你說的？」可惡啊！
我回想了下，慢吞吞地回答：「大概是一年前妳第一次以伴奏身份上台與我一起演奏的那時候吧。」
「怎麼可能！」
「在後台聽到的。」
「那……那時候你在？」
我點點頭。「我在啊。」一直都在，我還記得那時學長姊們忙著猜拳推派人選，最後集體嘲笑不猜拳就衝上台的妳。
「學弟。」
「嗯？」老實講，那時我真的被妳嚇了一跳。
「這件事不能說出去。」
「喔。」反正也沒什麼好提。
「關於老牛吃嫩草……學弟，你也順便忘記吧。」
「喔。」我是沒差啦。
「學弟。」
「什麼事？學姊。」
「如果……我是說如果喔！我老牛吃嫩草……你會怎樣？」
我呆了呆，原來妳還是很計較這件事。
「你不用太認真思考，真的！」
是嗎？「學姊，妳冷靜點。」我都還沒說，不用這麼激動。
「我一直很冷靜啊！你看！我沒有咬牙切齒！」
我靜靜地注視著妳僵硬的表情，過了幾秒，才想起一件事……
「其實，我很喜歡學姊。」
「哦！哈哈哈……啊？你說什麼？」
「我很喜歡學姊。」
妳的臉從僵白漸漸、漸漸、漸漸地轉成我最喜歡的富士蘋果般豔紅欲滴的顏色，真的，我很喜歡這個表情。
「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啊！」
「說實話。」好想咬一口的嫩紅臉蛋，像是一咬就滴水的富士蘋果。
「你不怕有人說我老牛吃嫩草？」
害怕的人應該不是我。我默默想著，邊思考著到底要不要回答。
「學弟，你喜歡我哪方面？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哎呀！我只是有點驚訝啦！你快告訴我！」
妳明明就很高興吧？我忘了妳剛問了哪些問題，下意識伸手戳了下妳灼燙的頰面。
「因為妳這個表情看起來很好吃。」
妳愣住。
「學姊，已經很晚了，我可以回家了嗎？」練了一天的琴有點累。
「呃……喔，拜拜。」
我走了兩步，又想起另一件事，索性回頭交待著：「學姊，以後妳不需要特地寫信塞在我的櫃子，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說。」
「咦？我、我哪有寫信給你！」
本來就是妳寫的，為什麼不承認？莫非這也是不能說的事嗎？我點點頭，改口道：「下次要讓我猜是誰寫的，妳可以找別人代筆，因為妳的字，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學弟！」
「嗯？」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寫信給你啊！」
我困擾地皺眉，思索到底該不該說，剛剛好像已經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現在再說出來會不會當場被妳揍……
「連這個也要想！」妳生氣地上前揪住我的衣領，忍不住大叫著：「因為我喜歡你！」
我的耳朵嗡嗡作響著，好久都沒辦法把迴音從腦子裡除掉。
「學姊。」
「幹什麼啦！」
「這件事我知道。」
妳瞪住我，彷彿我又會說出什麼欠揍的話。「你又知道了？」
我緩緩拉下妳的手，握在掌心。
「一年前妳衝上台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所以，我才會被嚇一跳。
「啊……」
妳的臉又染成蘋果色，完全訥然無語；我忍不住彎眸笑了。
果然，我真的是很喜歡這個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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